不无意外地,沃檀与苏取眉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先不论苏取眉那满眼的复杂情绪,沃檀酝酿了会儿,酸醋什么的,她竟丁点没能酝酿出来。
病秧子要真跟这苏姑娘有过什么,她倒有满腔子的酸都可着这姑娘一个劲地灌,偏她心里清楚二人间清清白白,应该连手都没有拖过。
说起拖手……她好像拖过卢少主的,甚至还摸过那位少主……不止脸。
许是被平宜公主的“婶子”唤得人都成熟了几分,沃檀突然换位想了想,如果被她知道病秧子这苏姑娘夜半私见,恐怕病秧子上下两个头都要被她捏爆,才能解她的恨。
这样一想,压在她胸口好多天的积闷陡然散开了些,那天晚上的挞\\伐之仇,似乎也值得原谅了。
唉,自己都能把自己哄好,像她这样大度又贤惠的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病秧子真是捡到宝了。
虽说苏取眉连招呼都没与沃檀打,但沃檀在心里替景昭的好运气鼓过掌后,本想主动关心苏取眉几句的,但却听得平宜公主嫣然笑道:“取眉啊,本宫知晓你捧本宫的场才特意跑这一趟。但眼下你既已被指去了西川和亲,打马球这事可再不适合上了,万一出个摔跌的伤影响亲事,那本宫可担不起这个责。”
这话一出,苏取眉身子都好似晃了晃,活似是被人窥穿用意后的悸与诧。
平宜公主回正视线,亲热地挎住沃檀:“婶子想是头回来我这府里,我这宅子虽比不上九王府,但也是父皇特意命人给我造的。走,我带婶子好好逛一圈去。”
她有心讨好,不由分说便把沃檀给拉走了,剩个苏取眉立在原地,摧心摘肺。
跟着苏取眉的,是打她娘亲那头拔来的一位孔姓嬷嬷,这孔嬷嬷自小看着苏取眉长大,亦知晓她的心思与苦楚。
眼见苏取眉面色惨然,孔嬷嬷低声开解道:“想来都是命,小姐莫要太自苦了。仔细想想,那西川王虽说为人粗鄙了些,但您去了西川便是一国之母,若您不愿服侍那西川王,生出嫡子后便多给他纳些妃妾,往后哥儿克承大统,您便是整个西川最尊贵的人了。”
再一思忖,孔嬷嬷又道:“您别瞧秦府那个眼下风光,可还要记得九王爷是站队五皇子的。将来待太子殿下即位,王府里那些个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日光穿树,澹荡有如白银。公主府到处都散着来来往往的人,喧闹异常。
苏取眉收回目光,往人少之处走去:“说得这么轻巧,嬷嬷怕想是听了爹爹阿娘的话,特意来劝我吧?”她语气讥哂:“你放心,我不会干那绝命的事,不会让陛下对苏国公府不满,更不会影响太子殿下与那西川王的交情。”
可就算是命,她凭什么要认?又凭什么要等?
此番西川与大邱议和,因着圣上膝下没有适龄的公主,那西川王便存心要挑邺京城身份最尊贵的姑娘,好死不死,将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可那西川王最恨秦府,秦府那野丫头倘是早些时日出现,亦早被那西川王见到,和亲的事又怎会撞到自己身上来?
论起来,一个腥臭低鄙的王与一个攀上高枝的市井丫头才最般配,偏秦府这丫头竟与……
苏取眉帕子扯着,嘴唇亦抿得发白。
倘是个小官之女也就罢了,她有的是法子治。偏那野丫头背靠的是秦府,那样的府宅里头,她轻易插不进手去……倘或秦府有人接应倒有可能,但短时间内,又哪里寻得着那接应的人。
这厢苏取眉酸苦郁气之时,沃檀已在平宜公主的殷切之中,听出了那殷切后头的原因。
也是,病秧子那样的人,平时看着菩萨一般脾气极好,实则发起烂杂也让人脖子僵麻。比如生起侄女的气来,既不给人登门,自己也不受邀过府。
看在平宜这嘘寒问暖献殷勤的份上,沃檀便也透了口风,道是寻着合适时机会替她说两句话,劝劝那樽不好哄的佛。
平宜公主眉开眼笑,伏低又夸了几句沃檀,还眼巴巴地送了些好东西过去。
别过平宜公主后,沃檀再度卷入各方夫人贵女的热络攀谈中。
这些大都是人精,俱依着秦府的齿序唤沃檀作二姑娘,且说起恭维话来一套又一套,既夸到沃檀心坎上,又没那么谄媚直接。
沃檀很是受用。
而在可称得上是沸扬的人团里头,不出意外的,沃檀与顺平侯夫人袁氏聊到了一起。这袁氏看她的目光又古怪又亲昵,不消多说,肯定是从柳花脸那里知道了些什么。
便在沃檀正与袁氏相谈甚欢时,陈夫人母女也便出现了。
东宫的驾仪之下,陈宝筝出场亦是极为风光。在簇拥着的人过去向这位太子妃请安时,袁氏似不着意地与沃檀提了句:“听说那私铸钱的案子昨儿审出了新进展,道是铸钱的庄子,陈大人许也有份。”
沃檀眉尾一挑。
真要这样的话,那可不是连桩那么简单。要说受贿的罪按实了,陈沧是位置坐不稳,可铸私钱他要也参与了,怕是脖子上的脑袋也难保了。
这样一来,陈宝筝那太子妃位,少不得也要动上一动。
“见过太子妃。”各怀心思间到了陈宝筝跟前,沃檀与袁氏俱向陈宝筝行了礼。
而面对沃檀,陈宝筝在姐与婶的称呼之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唤。甚至她并不耐与沃檀待在一处,打过招呼便想走人的,却因袁氏的话而留住。
袁氏从丫鬟手上接过一只瓷瓶,拔开瓶塞笑道:“听说陈夫人常年被头疾所扰,我近来正好得了一味药膏,发作进抹于额侧可缓头疾。若陈夫人不嫌弃,还请收下这物,带回府里头试试则个。”
听了这话,陈府母女俱有心绪。一个心生警惕,一个纳闷袁氏与自己娘亲向来不对付,是众人皆知的死对头,却怎么突然这样好心。
便于这刻,沃檀凑过去闻了闻:“这膏子的主药,可是苍耳子?”
“是苍耳子,二姑娘莫不是懂些药理?竟闻得出来。”袁氏佯作好奇。
“那倒不是,只对这苍耳子的味道比较熟悉罢了。”沃檀面露赧然之色:“不怕袁姨见笑,这东西让我想起老家来。”
陈宝筝目露鄙夷,明显是对沃檀喊袁氏作姨而十分不齿,但沃檀又岂是喊给她听的?
于陈夫人难看的面色之中,袁氏讶然接嘴问:“我记得这苍耳子好似是泰县特产,二姑娘难不成是泰县人?”
“正是呢。”沃檀轻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