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掌印太监兼西厂提督薛恕。
薛恕是最锋锐的利刃神兵,他活着时,这柄利刃尚能被他握在手中,取敌人性命。但他不敢保证,他死了之后,这柄利刃会不会转而朝向殷承玥。
他做事向来不会留隐患。
薛恕必须死。
然而话语在喉头滚了又滚,到底没能说出口。
大约是纠缠得太深太久,紧要关头,他竟然生出一丝心软不舍来。
“罢了,你先出去吧,容我再想想。”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殷承玉到底没能下定决心。
殷承玥出去时,正撞上薛恕进来。
他似乎刚从外回来,身上的斗篷还没来及解,眉目间凝着细碎的雪粒,整个人看起来比外头的霜雪还要冷上几分。
殷承玥素来有些怕他,颔首打过招呼后,便匆匆离开。
薛恕停在内殿门前,解开斗篷扔给身后的小太监,先到墙角的九龙鎏金暖炉前烘手,直到身上的寒意散尽,才靠近床榻。
殿内伺候的太监宫女有眼色的悄声退了出去。
“回来了?”殷承玉抬眸看他,神色有些许复杂。
自他病倒之后,薛恕便一直在外为他搜罗大夫。前几日他打听到浙江严州府有位老大夫医术精湛,便带着人快马加鞭赶去了浙江,今日才回。
“嗯,那老东西沽名钓誉,医术不精,就没将人带回来。”三言两语交代了严州府之行的结果,薛恕面上情绪不显,说起了另一事。
“皇陵已经赶工完成,陛下尚未成婚,又无妃嫔,一人长眠难免孤寂,所以臣命工匠打造了可容纳双人的梓宫……日后黄泉地府,臣也能继续伺候陛下。”
他在榻边坐下,替殷承玉掖了掖锦被。
动作很轻,神色柔和,乍一看起来竟有些许温柔。
这些年里,两人有利益交换,有欲望交缠,唯独少有温情缱绻。殷承玉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的阴阳怪气和明刺暗讽,也习惯了床榻之间的抵死纠缠。
这人是利刃也是猛兽,打骨子里刻着掠夺和偏执,温柔与他格格不入。
如今忽然换了副面孔,反倒叫殷承玉生出了几分心软,本就摇摆不定的念头,越发犹豫起来。
最后殷承玉也没能下定决心,只有气无力叱了一句“胡闹”。
他想着,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等他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处置这个人。
可他的病却不肯等。
三日之后,他的病情再次恶化,再次自昏睡中醒来时,殷承玉突兀生出一种大限将至的恍然感。他心知这回恐怕是真的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