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活着,却也从不畏惧死亡。
甚至在最后的时日里,平静坦然地将殷承玥的后路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而薛恕早已明了自己的结局,做好了殉葬的准备。
他是殷承玥皇位最大的威胁。殷承玉若活不成了,他也得死。
挺好的。
从前殷承玉生气时会叱他忤逆犯上,这一回,便顺了他的心意罢。这短暂时光,本就是他勉强得来,如今能共赴黄泉也算个圆满收场。
他从未想过独活。
可殷承玉何其残忍?生已不同时,竟连死后同穴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只因他一句托孤遗言,殷承玥和大燕江山都沉甸甸压在他肩上。
他想追随而去,又怕黄泉碧落相见之时,他会失望。
故人长绝,往事成灰。他身后再无可回望之路。无归处的旅人,只得背负起逝去之人的期望和嘱托,继续往前。
而此后生死荣辱,都不再与他有关。
……
薛恕自巨大的哀恸中挣脱出来,直愣愣盯着头顶的帐顶,目光散漫没有落点。
静静躺了许久,他才动起来。
不顾背后伤口崩开传来的痛楚,他下了榻,在营帐里漫无目的地搜寻。
帐子里没有镜子,只有一盆水。
他就站在盆边,垂眸看着水中的倒影。
水中倒映的面容青春稚嫩,未经风霜。只一双眼暗沉晦涩,满含风雪。
他静默看了许久,脑海里前世今生交错呼啸而过,最后风雪停歇,一切都归于寂静,定格在那张梦寐难忘的面容上。
那样青春年少的鲜活,是后来五年间,他日夜渴盼却再也无法见到的。
薛恕闭了闭眼,又忆起了地宫冰棺的寒冷。那样彻骨的寒凉,冷入肺腑,叫人永生难忘。
他有些怕冷的拢了拢衣襟,又伸手去触碰水面。
水面晃动,波纹荡开,投映其上的面容也模糊起来。
薛恕一瞬不瞬地看着,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惶恐来,害怕如今这一切,只是他思念成狂的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