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里空无一人,只有一盏油灯在墙角发出幽暗的光。
很显然,在刚刚拉开门的那一瞬间,他和队员们已经不在同一个空间了。他没有犹豫,也没有试图联系队员们,而是直接沿着光线探出的路一直走,打算走出这个封闭的小空间,走到外面去。
“我是山中无人在意的狐,在寂寞的山里游荡,给我一个机会吧,哪怕就此枯萎……”
幽咽的歌声还在回荡,邢宴泽目标明确地往前走。那个蛊惑般的女声便随着歌声一同在他身后响起了,“你不回去拯救你的队员们?他们的能力太弱了,也许你再迟上一步,他们就都死了。”
邢宴泽没有搭理她,只是沿着探好的路线继续往前。
他相信他的队友,他们只是看起来弱,其实每个人彼此默契,他们团结的力量其实远比他强,况且,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即便是死,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不论身后那个女声怎么蛊惑,邢宴泽始终没有过一刻的动摇,他坚定地往前走,月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即使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会发现他仿佛一直在原地踏步。
见邢宴泽始终难以动摇,那道女声最后只说了一句话,“那么,祝你幸运。”
月光照亮的墙面上,一道狐狸的虚影一闪而过。
邢宴泽走到一定距离的时候,忽然发觉周围空间模糊一阵,这种模糊不是他视线的模糊,而是一瞬间整个空间在上一个与下一个时间段完成交替时在人眼中残留的虚影,于是他便知道,他走出来了。
***
啪叽一声,G市特安局的齐队长把自己身上抓出来的虫子一下踩死了。身上没有了虫子爬来爬去的瘙痒和灼痛感,齐队长顿觉浑身一松。
“这个地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虫子竟然能侵入制服。”他们的制服都是特制,每一件都造价高昂,在这个时代相当于一辆奔驰车了,没想到这些普普通通的虫子却比那些刁钻的雪鬼还要难缠。
“也许正因为他们只是普通虫子。”一名队员拿着分析器扫过地上的几只虫子,片刻后道:“这些都是普通的虫子,而且是没有被里世界污染过的,外界的普通虫子。”
齐队长惊讶了,“这怎么可能!”是的,这本来该是不可能的,毕竟表世界的东西流落进里世界后很快就会被污染,有的是被雪鬼啃噬,有的是被里世界的异常能量入侵,普通人类进了这里,想要出去,要么是完全死亡,要么是觉醒了异能,总之怎么也不可能保持原样,所以这些虫子怎么可能会是普通虫子?
很快,大家就发现,不止是虫子,在此期间他们抓到的所有活物,全都不具备里世界的特性。人的判断有时会失误,但是机器不会。
大家面面相觑,这时候,梁曹忽然开口道:“我联系不上部长了。”
大家集体望向他,梁曹表情严肃,“从刚刚将部长要求的怀表扔出去之后,我再也没能联系上部长。”
梁曹的异能是即时通讯,可以让他无视表里世界的避障,随时随地联络想要联络的人,他们这时候也可以联络特安局的专研组,但是却联系不上部长了。
一般这种联络不上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有了屏蔽这种联络的道具或者异能,要么,就是部长已经死了。死了的人,当然不可能联系上。
大家的神情都凝重起来,所有人都希望是前者。
梁曹道:“现在联络不上部长,我们只能自己做决定。我打算带领我这一队对整栋楼进行搜索,你们呢?”梁曹问的是齐队长,他们分属于不同市,齐队长不是他的下属,当然要询问对方的意见。
齐队长道:“我也是这个想法。”双方一起行动了起来,期间无论在这栋楼看到什么东西,哪怕只是一根小小的布条,也会拍照传输到特安局给专研组的人进行分析。
比较奇怪的一点是,为了找到更多的线索,他们派出了一部分人故意制造动静和混乱,为的就是引起这片区域里的怪物,毕竟比起毫无线索的搜索,怪物通常能激发他们的灵感,怪物在意的地方也会是他们寻找线索的重点,然而无论他们怎么折腾,这栋楼里始终没有任何怪物出现,原先还有大大小小的狐妖躲在暗处捉弄他们,而自从他们和部长断联后,这些捉弄也彻底没有了,他们仿佛被关在了一个封闭的空间里,这种无处着落的感觉明显更加不妙。
但没有人放松警惕,即使现在这栋楼里看起来很安全。
呲的一声,一名火系异能者点亮了一盏花灯,在花灯开始燃烧的时候,他叫了一声,“曹队长,这里的蜡烛有字!”
梁曹眼神一亮,忙道:“什么字?”
那名队员眯着眼看了半晌,回道:“是等。”
等?
等什么?谁等?这个‘等’字,指的是这个区域碎片的核心,还是指他们?
月亮渐渐上升到中空了,直直对着花楼中央的天井,然而天井中央的池子里,照出的却不是他们的身影。
在同一栋花楼的另一个时间里,血红色的藤蔓像蛇一样簌簌游动着,它们穿过走廊,穿过悬挂在廊下的百花图,穿过挂在墙壁上的灯盏,一直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游去。
整座花楼里安安静静,只有最大的那间大厅里还亮着,有女子的歌声从中传出,没有歌词,只有循环往复的吟哦,伴着乐器的声音,有琵琶的缠绵,有鼓点的颤动,还有横笛的清幽,以及二胡的幽咽……它们共同组成一段魅惑又诡异的乐曲,仿佛一个用扇子蒙着脸的美艳女子,半露不露的衣衫遮掩不住丰腴的娇躯,咏叹般妖冶的声音像断了线的雨丝不停颤动,而旖旎的裙摆下,却伸出一条长长的、不属于人应当有的尾巴……
听到这段乐曲的人,脑子里不约而同就会冒出这个形象,没有人可以例外,当然也包括操纵着藤蔓来到这里的方十七。
一开始,他并不将这段乐曲放在眼里,对于现在的“他”而言,里世界不存在任何可以威胁到他的东西。但是很快,“他”漫不经心的神色就变了,“他”发现这段乐曲竟然对他的精神造成了伤害,以致于猝不及防下“他”整个身体都僵了僵,控制身体的能力就像一个被洪水冲垮的堤坝,几乎无可挽回地被洪流冲散开去。
“他”的脸上出现了矛盾扭曲的神色,“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
他说了这样一句话。然而很快,不断在里世界汲取异常力量的藤蔓返回了身体,于是“他”的力量再一次得到加强,那个忽然冒出声音的他,也再一次被压了下去。
扭了扭胳膊,在骨头关节扭动发出的脆响当中,“他”继续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