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斯特丹……”不知为何,明逾跟着她低声重复了这个名字。
陈西林眼眶热了,“你在那里还好吗?”
明逾却不知如何回答了。
很莫名的,她突然想起陈西林的一句话:来路尚可寻到,归途也还远。
而紧接着这句话的是:“我在这里陪你。”
她终究食言了,明逾却微微一笑,“挺好的,你呢?”
陈西林在刚才的那个停顿里绷紧神经,现在被这个冷漠的回答击败。
回之以同样的冷漠,那很容易,但她明明有些温度,想要传导给对方,又生怕显得轻佻,毕竟,说分手的是自己。
“我努力工作,争取早些退休。”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顾左右而言他,不过是在说“我用工作淹没对你的思念”。
可明逾太熟悉这气味,那是自己一贯的调调,什么时候传染给了陈西林。
她的心突然软下来,“lynn,在商言商,商人逐利,举荐wm,我也是有利可图的。”
陈西林喉头一涩,“我懂的。”
她有利可图,那就让她图好了,下午的董事会上,陈西林第一个提议聘用wm,提议通过。
黄达开知道明逾在中间起了作用,明逾提出让他放弃难民城的医保合作,将这保险卖给fates,他便也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大项目拿到,小项目又能从fates赚钱,医保业务,卖给谁都是卖,可不就是顺水人情么?
这样一来,fates也变成了“珍奇岛”的医保捐助伙伴,明逾曾在亚洲和肯特一起拼命争取和推广的医保项目,如今也通过“珍奇岛”得到了有效宣传。
仿佛这世界上,一时谁都是赢家。
十二月的西欧可真冷。
明逾拿了一周的假。到了荷兰,她的假期变多了。
这个假期是有规划的,上次莱茵河边那座酒庄的冻酒宣传册,莫名吸引到了她的注意,浏览了酒庄网站,看见他们在征募季节性学徒。每年霜降后,冬天来临时,酒庄都会招募几位志愿者去做学徒,帮忙生产制作冻酒,也向葡萄酒爱好者普及这一工艺。
明逾觉着有趣,她很久没有觉得一件事情有趣了,一段爱情的死亡就像一场瘟疫,毁灭了她心中所有的生机,那里一片荒芜。
直到陈西林的电话进来,她没有多说什么,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明逾忽然感觉,那不是她一个人的荒芜,她从陈西林那里听到了一点微弱的回声,像两片荒芜旷野上回荡的若有若无的私语,因为空旷而被放大。
聊天列表中,陈西林的窗口不再沉在底部,最后的那句话不再是“你在哪里?我去找你。”这句话她看了太多遍,失落堆积成了森森白骨,如今,它被赶走了,明逾觉得,呼吸顺畅了。
她带着稍稍顺畅的呼吸,走在冬日的西欧街头,这才吸进满满一鼻腔的冷冽,她走进火车站,坐进白色的ice,取下硕大的围巾,露出扎起的马尾和未施脂粉的脸庞。
很多很多年前,那个不曾被感情伤害过的少女明逾,也曾这样朴素无华地坐在某列火车的某节车厢里,那时的她觉得,外面的世界很大,也应该很精彩,只要离开平城那个暂且寄居的家,她就可以如鸿雁般自由翱翔。
如今的她已在这凡尘中轰轰烈烈地走了一遭,经过了大梦繁华、生离死别,再有勇气洗尽铅华,眼神是否还能和来时一般澄澈?
火车往东南方驶去,不久前安吉曾坐在同一班火车上,在同样的终点站给她发消息,说那里的葡萄田好美,说她应该一同去看看。那时的她就把这建议轻轻笑过去了,她什么没看过?还能对什么感兴趣?
也许与这世界和解的第一步就是重新对它感兴趣,今天她就真的想去学一学,如何酿造冻酒。
第73章灵魂我在他的墓上散发出香气
“她有优雅的花香,烂漫的杏子与白桃的芬芳,俏皮的青柠与苹果的甘冽。”
明逾在莱茵河边的旅馆里读着酒庄送来的冻酒的画册,她的德文退化了,只能看个粗浅。窗外河那边的山坡覆着薄雪,正是酿造冻酒的最佳时节。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冬日的莱茵,像每个精明的游客一样,她只在其他或明媚或香醇的季节来过,ice火车一路没有风景,直到抵达法兰克福,再乘当地的小火车往西倒回这个小镇,火车在每个风景如画的小镇与乡村停靠,又沿着莱茵河缓缓行驶,这里和美国太不一样了,高度发达的公共交通将城市与乡村紧密连接在一起,小而精的疆域,相对高密度的文明分布,都让德国的小地方显得更加梦幻和精致。
一切都有看头。伴随着“叮叮叮叮”的铃声,小火车驶入也许有着一两百年历史的小镇站台,也许只有两三个人上车,手里握着车站旁小咖啡店里买的一杯浓郁的咖啡,瘦高又略微秃顶的中年男人裹挟着冷气走进来,毛线围巾的一角从脖子后面掉下来,仿佛能看到自脖子上的皮肤升腾出的一股热气。又是一阵“叮叮叮叮”,小火车冒着白烟驶离了站台,一路将她带到这个酒庄所在的小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