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三文下了一场降温的雨,太阳在云后冒出了一点头,杨恪刚睡醒,郁知年也刚读完一篇邵西霖极力推荐的论文。
郁知年突发奇想,问杨恪想不想去他上初中的学校看看。
他们去了郁知年的母校,下车后,凉风吹着郁知年的衬衫,郁知年闻见许久前很熟悉的,属于三文中学的各类植物混杂着的气味。
学校还在暑假,保安管理得也不严格,听郁知年说来母校看看,让郁知年报了几个当时老师的名字,就把他们放进了学校。
校园在他离开的十年间有了不少改建,主干道路重新做了柏油,体育馆重盖,以前长满杂草的空地也被扩入学校区域,建上了多媒体楼和教学楼。
学校里空空荡荡,他们沿着林荫路,经过伟人雕像,走到多媒体楼,发现楼南边的灰色墙体贴有镀金的立体字,叫“德钦楼”。
郁知年一愣,拉着杨恪走过去,看见楼边还放了一块简介楼来历的大理石牌,写此楼建于一四年,为德钦集团董事长杨忠捐赠。
杨忠特意为三文中学提了两句字,勉励学子好好学习。
郁知年读罢,转头看了看杨恪,像在观察杨恪,怕杨恪不高兴。
实际上杨恪并没有什么感觉,无论如何,杨忠捐赠大楼,对于学校来说都是好事。两人站了一会儿,杨恪坦诚地对郁知年说:“我很久没想起他了。”
如今杨恪忆起杨忠,大多都是他病重时的面容。
杨忠晚年被病痛折磨,杨恪每一次去看他,他都愈发痛苦和瘦弱,一点一滴地失去从前的威严、失去自理能力,变得更加古怪,疑神疑鬼、风声鹤唳。
杨恪有时与他对峙,也有时沉默待在他的病榻边。
杨忠的装腔作势、伪善、私下的怪异和控制欲横贯杨恪的幼年和青春期,像一道延绵不断的阴影,总是让杨恪压抑、无力,因而对杨忠有无际的愤怒、惯于封闭自我。杨忠的自私自利毁了郁知年奶奶大部分的人生。
但也是他的病态和执念,将郁知年从三文找了出来,带入杨恪的生活。
没有谁的人生是完全没有阻滞、全然平顺的。
在偏远的山城学校的德钦多媒体楼前,杨恪发觉,长大成人后,自己不知何时已能够坦然地接受杨忠具有的慈善举动的事实。
或许是因为郁知年的可爱,因为郁知年记在纸页的告白,郁知年的甜蜜、勇敢,甚至因为郁知年的胆怯,因为郁知年那些让杨恪曾不想确切承认喜欢,却难以抗拒的每一件举动。
因为杨恪确认自己是自由的,因为杨恪伸出手去,摘获郁知年像小鸟一样新鲜和活泼的爱,所以不再拘泥于过去,与少年时的反叛和解,变得平静。
郁知年靠在杨恪身旁,过了一会儿,对杨恪说:“我也很久没有想了。”
“好像过去很久了,”他伸手碰了碰牌子上的字,轻快地说,“想起高中都很像那种从电影里看到的画面一样,不太真实。”
因为才生了一场病,郁知年的手像更瘦了一些,指尖点在大理石上,又转过头看杨恪。
天上的太阳被云遮住了,光线显得阴沉,但郁知年的眼睛很亮,他说:“我刚到宁市的时候你很凶。”
杨恪忽然想起在俱乐部韦驰说的话,问郁知年“是吗”,又说:“我前几天碰到韦驰,他说你那时就说喜欢我。”
郁知年愣了一下,很明显变得慌张,说:“我没说过。”
“说别人和你表白,你说有喜欢的人在追,”杨恪看着他,故意地问,“不是我难道是别人?”
郁知年必定没有想到如此遥远的旧账会被翻出来,表情心虚得要命,眼神游移着否认“没有”,又小声说“哪来的别人”。
杨恪扣着他的下巴,逼问他“怎么追的,我怎么没感觉你在追我”。
郁知年看着杨恪,支吾一会儿,才说:“我随便说来拒绝别人的,哪里敢追你。”
“我那时觉得你能一直把我当好朋友就很不错了。”他移开眼神,对杨恪说。
他垂着眼,很轻地拍了拍杨恪扣他下巴的手背,说痛。
杨恪松开力气,吻了郁知年。郁知年的唇舌柔软湿润,温顺地迎合杨恪的吻。他是杨恪唯一的珍宝。
他们又在三文住了两天,杨恪把郁知年送回了宕庄。
接下去的两个月,他们在断续的信号里,确认了婚礼的日期,也定下了婚礼的方案的名单。婚礼会很简单,来的都是重要和熟悉的宾客,由于一月很冷,婚庆计划玻璃房封起来,绕许多彩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