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政进屋就看到乱糟糟的客厅,跟母亲上次电话里描述的一致。他看了眼瘫在沙发上的弟弟,什么都没说,把食材拎进厨房,随后脱掉大衣,挽起衬衣袖子打扫卫生。简单收拾了下台面和厨具,他熟练地淘米煮饭,料理食材,开始准备晚饭。
听着厨房里的锅瓢碗盏声,周梁恍惚间产生错觉,迅速起身探头朝厨房看,又失望地瘫了回去。他闭上眼睛,似曾相识的动静仿佛带有催眠功效,逐渐进入睡眠状态。
周梁梦见赵小宽了,这次的梦不再是那场令他后悔的闹剧。他梦见自己又生病了,一直在咳嗽,赵小宽心疼得快要哭了,忙前忙后地照顾他,给他炖梨汤喝,骑着三轮车载他去诊所。
睁开眼,周梁闻到浓郁的牛肉香,满屋子都飘着炖牛肉的味道。他以为……直到看见他哥叫他吃饭,才彻底清醒,原来只是梦而已。
简单的两菜一汤,炖牛肉里还有许多切成块状的胡萝卜,周梁盯着那道菜没动筷子。周政给弟弟夹了一块他最爱吃的炖牛肉,说:“天天吃外卖不健康,以后自己学学做饭。”
赵小宽经常给周梁夹肉,每次都得夹好几块,生怕他不够吃,还会笑着叮嘱他多吃点。周梁的抵触情绪在这一刻消失了,他也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就特别不好受。
他不想再被影响,端起饭碗边吃边问:“哥,怎么突然过来了?”
“来看看你。前阵子一直在忙,抽不出时间。”
周梁哦了一声,“我还有一些画没处理,过几天就回去了。”
“我会在南州待几天,到时候一起回吧,爸也挺担心你的。”
“嗯,知道了。”
交谈结束,兄弟二人安静地吃着饭。周政几次注意到弟弟的不对劲,碗里的饭和肉几乎没怎么动过,整个人都魂不守舍。他思考了一会儿,开口关心道:“那次的问题没处理干净么?”
周梁听懂了,同样也被问住了。
弟弟什么品性,周政很了解,单从那晚发生的情况来分析,已经猜出个大概。他放下碗筷,认真地叫了一遍弟弟的名字,“去道个歉吧,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道歉?”
“他为什么打你,你自己想过原因么?”周政问弟弟。
周梁从没细想过赵小宽发疯的理由,在知道好友掺和以后,觉得钟飞白占了大半,所以回南州的当天晚上,他就因为失眠,打电话把钟飞白骂了一顿。
周政没有过问其他细节,只问了周梁最后一个问题,和对方是怎么认识的。一个穿着土气还跛脚的男人,和自己的弟弟怎么看都是两条平行线,不该有交点。
良久,周梁开口了,“是我故意接近他的。”
错了就是错了,周政还是那句话,劝弟弟去给对方道个歉,即使对方不接受。
“任何一段感情,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你应该选择面对,而不是逃避。学会好好地结束一段关系是成熟的一个标志,也是自我成长的一个仪式。”
周梁低着头,始终沉默。
三天后,他带着几瓶酒去了常宇的工作室。常宇见他状态不错,又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笑道:“你这是好了?”
周梁也笑,“我什么时候不好了?画廊会在明年秋天之前正式开业,名字已经想好了,暂且保密。”
“卖什么关子?我可不好奇,谢谢。”
常宇邀他进工作室喝两杯再走,说安炀晚点会到。周梁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汽车,“我哥在等我,安炀那边你帮我打声招呼。”
“行,有空随时来玩。”
“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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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时候还是夏天,一晃眼冬天了,士林街没了往日的热闹,多了几分萧条与冷清。周梁站在毛巷新村的一区入口,一家家店铺望过去,熟悉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如果一开始就接电话,如果把该说的话好好说出来,如果钟飞白没有瞎掺和,如果……太多的假设性问题,周梁知道没有任何意义,但还是这么想了,要说后不后悔,他确实后悔了。想到待会儿能见到赵小宽,心情莫名有些愉悦。
周梁慢慢往里走,一眼就看到了赵小宽的油条店。原本大红色的门头换成了闪亮的金黄色,在一众店铺里十分抢眼。正纳闷赵小宽怎么会舍得下血本装修门面,注意到门头上的“安心油条”四个大字变成了“张记无矾油条”。硕大的“张”字让他一愣,随即看向摊前的两个陌生人,一个上了岁数的中年妇女在给油条翻面,她旁边有个大约三十来岁的男人正在抻油条下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