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被人踩过后会留下浅浅的足迹。
看到剑之后,江随澜便注意起了这点,他发现了疑似殷淮梦的足迹,一路顺着走过去,在一只巨大的蚌前停下了。
蚌紧闭着,面前是一大捧白沙。
江随澜敲了敲它的壳,声音闷闷的,蚌显而易见地不会给他反应。
出于预感,江随澜觉得殷淮梦很可能在这只蚌里,不论怎样,他得撬开看看。
伸手,心念一动,瘦玉绡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上。这把剑过去一直是雪亮的银白色,但此时,在他手中,忽然隐隐闪出雪青色来。江随澜没有在意,剑尖抵在蚌壳合拢的地方,微微一用力就刺了进去,他不敢刺得太深,怕伤到殷淮梦。
刺进去之后,往两边划,虽然能划动,但蚌不为所动。
江随澜想了想,将剑变横为竖,想要直接划开半面蚌壳。然后刚开了个头,似是吃痛的缘故,蚌壳张了开来。
江随澜收起剑,看蚌壳翕张,露出里面莹白的、快要见圆形的“珍珠”。瘦玉绡指着蚌,江随澜试探着说:“把它送出来。”
蚌ròu • biàn蠕动着,将那颗“珍珠”缓缓吐出来。
那珍珠有一人大小,还没有编织完整,润白隐隐透明,江随澜看到其中凝固的、抱着琴的、七窍流血的殷淮梦。他说不清楚看到这一刻时自己的心情,只是身体先于想法,瘦玉绡像是削开泥土般划开了这“珍珠”。
最靠近殷淮梦的那一点,是江随澜自己上去,一点一点扒开的。
殷淮梦从“珍珠”里掉出来,江随澜僵硬地伸手去探他的呼吸。呼吸很浅,气若游丝,但好在还有那么一丝。然后很快,殷淮梦咳嗽了一声,嘴里吐出大口大口的血来,江随澜神情凝重,伸手去看,才发现殷淮梦体内的状况非常不妙,经脉不知道断了多少,丹田的运转速度像是暴风,在他的身体里也掀起狂风骤雨,在失控边缘。
这时候,殷淮梦醒了。
他一见到江随澜,就仓皇地抓住了江随澜的手,哑声哽咽地叫道:“随澜!”
殷淮梦把江随澜拽进怀里——明明伤得那么重,力气却还那么大,他抚摸过江随澜的脸颊,他的身体,他的隆起的小腹,殷淮梦笑着落泪:“你活着,你活着,太好了。”
感受到殷淮梦的手落在他的小腹上,江随澜觉得宝宝似乎踢了他一下。那一下动静叫他睁大了眼睛,控制不住地战栗了一下。
“怎么了,随澜?不舒服么?”殷淮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牵着江随澜,“不要留在这里,此地诡异,我们出去再说……”
踉跄走了两步,殷淮梦回身看着他,握他的手握地更紧了,他嘶哑道:“随澜,这不是又一重幻境罢?你是真的随澜吗?是随澜吗?”
江随澜愣了愣,点头说:“是。”
殷淮梦长久地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牵着他继续往点青汀外走。
走到点青汀外,薰江江畔,殷淮梦才撑不住似的,猝然倒了下去。他的身上还有未清理干净的白丝,在他身上越缠越紧,眼耳口鼻都在往外溢血,形容简直已经不能用狼狈来描述了。
江随澜慌忙帮他把那些白丝拽掉,自身魔气一股脑地探进殷淮梦的丹田,强行用外力让那失控的丹田稳定下来。然而江随澜只是明境,化境失控的丹田力量只会把他体内的魔气也搅进去,一起失控。
“随澜!”阿玄叫道,“退出去,我来。”
江随澜脸色惨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魔气被倒吸进去——“我退不出来。”他低声说。
龙变了人,冲过来直接把江随澜的手拽开。分开的一刹,江随澜因强烈的反噬吐出一口血,殷淮梦则呕出更多的血,并在地上痉挛起来,像条濒死的鱼。阿玄那双怪异的手按在殷淮梦的两肩,猩红的眼凝神看着殷淮梦体内的脉络,他身上的魔气源源不断地进入殷淮梦的体内,龙鳞纹下的脸逐渐发白,但很快稳住了。
江随澜自己坐好调息,好在阿玄方才动作快,他受的影响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调息两刻钟,就恢复了。
睁开眼,看殷淮梦惨白的脸上肆流的血和泪,可怖又可怜的样子。
天亮了,阿玄才收回手,殷淮梦静静躺着,呼吸微弱,但体内魔气总算稳定了。
太阳升起来,阳光浓烈,薰江波光粼粼,到处都是盛大光明,唯有点青汀,笼着雾,淡淡的,蒙蒙的。
江随澜站起来,说:“我要再进去,我才吸收了一点点灵气,刚刚还被暴走的魔气撕碎吞噬了。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修得神道?”
他像是在和阿玄说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