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手上的搪瓷杯还伸在自己面前。
苏若从小男孩身上收回目光,看向那搪瓷杯,里面是红黑色的糖水,还带着一股子红糖的香味。
大约是想找一些真实感,也或许是现在喉咙脑袋都疼得厉害,她终于伸手接过了男人递过来的杯子,端起也不怕里面是不是加了什么料了,直直地就灌了好几口。
温温热热又甜甜的红糖水入喉,再入腹,不仅喉咙舒服了许多,就连身体好像都恢复了不少的元气。
脑袋也清晰了些。
这香气和甜甜的口感也让她对现在的感觉更真实了些。
她再用指甲狠狠掐了掐手心。
不是在做梦。
她攥着杯子,再转头看桌上,手指向了那台历,道:“那个日历,我可以看看吗?”
声音有点沙哑。
但还是自己的声音。
想到这个,她又看向男人,道:“镜子,有镜子吗?我想照照镜子。”
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苏若是个敏感的人。
虽然现在她处于极度茫然和慌乱之中,而面前这个男人面色也并不怎么好看,沉沉的,浑身的气势甚至有点吓人,但她还是感觉这个人对自己并没有多少恶意。
也或许是因为他身穿军装,自带着一股凛然的正气,让人觉得可信吧。
而韩则城是个优秀的军人。
五感极强。
他觉得她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他看着她的眼睛。
眼眸黝黑清澈,还带着些稚气的信任和祈求......
以前的她,眼神不是这个样子的。
或许,是因为可以考大学回城了吧。
他面上原先缓下来的表情又冷了回去,垂下了眼,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杯子,见她紧攥着,里面还有小半杯,她并没有喝多少,就没找她要,只是起身又走到了原先的桌前,一手拿了台历,一手抽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圆镜走回来坐到床前递给了她。
苏若看到小圆镜又是一怔。
因为这是她熟悉的东西。
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自她有记忆起就在她身上的。
她把手上的搪瓷杯放到了一旁的床头柜上,都没顾上那台历,先是接过那小圆镜在手上攥了攥,直到那圆镜背面的铜纹和镶嵌的宝石扎到了手心,传来一阵痛感,她才觉得心头踏实了许多。
她吸了口气,将镜子放到面前,看到里面熟悉的一张脸,虽然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但熟悉的眉眼,微翘的鼻子,甚至嘴唇上那一点仔细看才能看到的小小的痣,的确是自己,她这才蓦地松下一口气来。
是她自己,没事的。
她一面让自己镇定,一面又接过那男人手上的台历。
她拿着台历,仔细看了看那上面的“一九七七”,盯了好几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再翻了翻......这确实是一个日历,她甚至在前面还翻到了一些自己的笔记,虽然只是只言片语的记事,而那,也的确是她的笔迹。
这日历总不可能是假的吧?
谁会好端端做一个这么完整的五年后的日历呢?
那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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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若心中慌乱,但再慌乱,在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她也不愿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异样。
她扣上台历,不想直接面对那男人,就看向了小男孩。
然后就发现,他也一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呢。
说些什么呢?
她转头看向床前的床头柜,把手上的日历放下,就顺手拿过了那个搪瓷杯,递给了小男孩,尽力放松自己,嘴角往两边扯了扯,露出了个僵硬的笑容,道:“喝点水吧,你看你,嘴巴都裂了。”
小男孩看看自己阿妈,再看看那红糖水,舔了舔唇,道:“阿妈,你喝,我不渴。”
苏若实在有点不适应这“阿妈”的称呼,但对着这样的孩子也不由得心中酸软,声音也由原先的紧绷真的软了下来,道:“嗯,我已经喝过了,我们一起喝,好不好?”
小男孩这才“嗯”了声,大力的点了点脑袋,眼睛亮晶晶的双手捧过搪瓷杯,小心翼翼的喝了两口。
看样子,显然是渴坏了。
“饿吗?我去给你端碗粥来。”
韩则城一直在看着苏若和儿子的互动。
虽然她好像不太愿意搭理他,但这些他早已经习惯,两人一年半载才见一面,见面的时候一向都是客气又疏离。
不过看她虽然有些怪怪的,但情绪却不算太激烈,对儿子也十分疼爱,他面上原先紧绷的神色这才又稍微缓了些。
苏若听到他跟自己说话,抬头看他,礼貌又小心地笑了一下,道:“好的,谢谢了。”
她的确是很饿。
还有些头昏眼花。
虽然很是不安,但不管现在是什么情况,自己总要先填饱肚子,恢复点元气再说。
韩则城没想到她会对自己笑。
从他认识她开始,她就很少笑过。
他当然知道她是漂亮的,但没想到她笑起来会这么柔软明媚,面上的苍白和憔悴一扫而光,别样的生动,像是湖面上撒上了磷光。
他愣了愣,面色更缓了些,转身就出去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听到她有些虚弱沙哑的声音道:“你,我现在身体不舒服,脑袋也有些疼,暂时不想见其他人,如果有人要来看我,能不能麻烦你先帮我推了,等我好些,再招呼他们?”
韩则城的脚步就顿了顿。
苏若是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问题。
但韩则城却误会了。
他想到他回来这半天,tā • mā • de责难和家里人的那些目光,想来这些日子她还不知道受了多少,心头微痛,可是想到她一向抗拒自己,这一次之后可能会永远的离开,心头又憋闷得慌,不过是稍一停顿,应了声“好”,就大踏步出去了。
男人出去了,苏若也松了口气。
她握着小男孩的手,抬头把屋子又细细打量了一番。
很简单的摆设,刷了暗沉色红漆木质的衣柜,一个书架,一张桌子,上面放了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她打量完就把目光放到了窗外......窗外不是高楼林立,不是什么街道,而是零零落落的树木之后,一望无际的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