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觑着万柳的神色,语重心长地道:“万主子只管放宽心,无需担心其他。妇人有了身孕之后呕吐是常事,吐之后多少进一些食,也不要吃太多补过了头,不饿着就行。
主子身子底子好,下官就不建议主子吃药了,与平常无异即可。”
太医离开之后,秋月喜得在屋子里乱窜,招呼着宫里伺候的人前来给她磕头道喜,又指挥着素兰将屋子里尖锐的东西全部收起来,小杌子也挪了出去,生怕万柳走动时不小心磕着碰着。
万柳静静看着他们忙碌,看了一会之后站起身,说道:“走吧,该去慈宁宫了。”
秋月忙去拿来了褂斓,说道:“主子穿上吧,外面风大,可别着了凉。”
万柳笑了笑,抬腿往外面走,“不用,我不冷。”
秋月愣了下,忙放下褂斓跟了上去。万柳走到梨树下,抬头看着开了一半的花,偶尔有雪白的花瓣坠落,青石地面上铺了浅浅的一层。
有些花还未开放,有些花就已经凋零。
万柳站了片刻,转身继续往外走,才到大门口,见康熙大步流星,几乎小跑着赶了过来。他走得太快太急,微微喘着气,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他抬头看到万柳,远远地就急着道:“你怎么出来了,这个时候了还去哪里,快回去屋子里歇着。”
万柳福了福身,继续往外走,到了他面前,才站下来说道:“奴才去慈宁宫。”
康熙愣了下,长长深呼吸,不由分说揽着她的腰回转身,说道:“我已经差了人去皇玛嬷那里报喜,你有了身子不宜再操劳,皇玛嬷也不会怪罪于你。”
万柳随着他的步伐走动,边走边侧转头,看着他认真地道:“真的吗?”
康熙默然片刻,垂下眼帘,掩去了眼里的阴霾,像是在说服自己,沉着又冷静地道:“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皇玛嬷的亲曾孙子,她不会拿你怎么样。你看着些脚下的路,别摔着了。”
万柳没有再说话,她脑子里太过兵荒马乱,已经没了别的主意。
如果只有她自己,她可以冲锋陷阵,无所不及。现在她的潜意识中,已经有了顾忌,有了束缚。像是被生生折断了翅膀,再也无法随意翱翔。
回到屋里,康熙小心翼翼把她放在塌上坐好,一瞬不瞬注视着她的肚皮,紧紧握住她的手,说道:“我已经盼了太久,希望你能生个儿子。听到太医来报喜时,我还以为在做梦,这份喜来得太突然,我一时都不敢相信。”
可不是来得太突然,万柳一下被戳中,委屈难过直顶脑门儿,冲着他冷笑一声。
“皇上难道还缺儿子吗,生个女儿你是不是就要失望了,女儿又有什么不好了?”
康熙被她喷得身子后仰,好笑地道:“你看你,都是快当额涅的人了,性子还这么急躁。以后儿子的性子随了你,那还了得。
好好好,我不是说女儿不好,可女儿长大后总得嫁人,嫁出去之后有了婆家,总不能时时回娘家,比不得儿子一直在身边来得体贴。”
万柳心中的邪火乱窜,高压之下,肚子里的气被撕破了一个口,咻咻咻直冲康熙而去。
“瞧皇上说的这句话,皇上是天下的皇上,女儿难道不能招赘,非得嫁到别人家去不可。奴才知道了,皇上想把女儿远嫁出去,抚蒙联姻。离了千里远,一辈子当然见不着几次面了。”
从努尔哈赤起,女真与蒙古就一直联姻,满人入关之后,与蒙古的姻亲关系也从没有断过。
康熙无法辩驳,神情讪讪咳了咳,含糊着道:“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你不会生女儿的,肚子里一定是儿子。”
万柳怒极之下,干脆一巴掌把他推开,站起身蹭蹭走到罗汉塌的另一边。
康熙一个不察,被她推得仰倒在了塌上。他脸一黑,见万柳横冲直撞,又担心她,手撑着跳起来,像是老母鸡般护在她身后,急着道:“你小心些,哪有你这样莽撞的,仔细摔着碰着了。”
万柳鄙夷地看着他,所有埋在心里的话,一下炸了出来:“皇上真是,做出这种作态,奴才还以为皇上有多在意奴才呢,这些不过都是为了奴才肚皮里还没有成形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