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进忠果然送了银子过来。
紫檀木匣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二十两一锭的雪花银,五锭共计一百两,差不多是万柳三年出头的例银。
万柳轻轻抚摸着紫檀木上雕刻的繁复花纹,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她无法形容康熙是小气还是大方,银子虽不多,可小叶紫檀的匣子,散发着檀木特有的香气,远比银子值钱,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买椟还珠?
“万主子,皇上说,万主子出宫去逛铺子不合规矩,万主子想要什么布料,皇上给万主子送来就是。”
万柳不过是在乱打王八拳,出宫逛街也是随口带了出来,万一要是成了呢,对吧?
她现在最鄙视的就是,大清没有开创规矩的命,却犯了开创规矩的病。
成天把从汉人这里学来的规矩挂在嘴边,妈蛋才多久啊,就忘了你们在关外时的奔放啦?
汉人的优点没有学到,糟粕倒学了一大堆,真的是好气!
万柳鼓了鼓脸颊,不过还是很快就平息了情绪。
一大清早的不宜动怒,再说在钱的面前,生气会把它们吓跑的。
她看着每次都来传话的李进忠,心里暗自给他取了个外号李微信,说了声知道了,又道:“我现在还没有想清楚需要什么面料,等我想到了之后,再回禀给皇上。”
这一次李微信回去后,好几天都没有来。
太皇太后身上的檀香味更重,每天在小佛堂的时间也越来越久。万柳跟在她身后,为纯亲王念经祈福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她知道不管是信佛还是信别的宗教,都是为了精神有个寄托,让无法排解的苦难,有个去处。
太皇太后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算高寿,她送走了无数的亲人,如今又即将送走亲孙子。
万柳知道,就算她已经历经风云变幻,在面对生死,白发人送黑发人时,照常会难过。
所幸太子他不是出水痘,只是普通的着凉生病,现在已经逐渐好转,总算让太皇太后绷得紧紧的神经缓和了一些。
没过两天,纯亲王病逝,享年二十岁,谥号靖。
康熙奉太皇太后起驾回了京城,南苑所有避暑的人也跟着一起回了宫。
太皇太后想亲自去纯靖亲王府送孙子最后一程,康熙怕她睹物思情更加悲痛,好说歹说才劝住了她。
他亦连续辍朝三日,亲自出宫去纯亲王灵前烧了香。
所幸,有生命陨落,也有新的生命在孕育,宝答应出了五服的本家戴佳氏怀了孕。
戴佳氏是内务府选秀出身,万柳在乾清宫见过她一两次,长相只能勉强算清秀,在一堆各有千秋的后妃中半点都不出挑。
万柳几乎没有听到她说过话,每次都坐在最不显眼的角落里,是透明中的透明。
不过戴佳氏阿玛卓奇在内务府当差多年,领着内务府司库的差使,相当于一个公司的财务。
内务府的大总管戴佳嘎鲁,与卓奇是同一个玛法的堂兄弟。
卓奇虽然是康熙后勤班子的一员,又管着一库的财物,再加上内务府老大的这层关系,戴佳氏在内务府的背景,自然是不用质疑。
不过宫里藏龙卧虎,后妃宫女谁没点背景。比如万柳的原身,她阿玛还是五品京官呢,比以前看到的什么九品芝麻官可厉害多了。
不管谁怀孕谁受宠谁生孩子,万柳都通通不在意,不过刚回到永寿宫,她就憋了一肚子火。
宫门口,素兰与李大牛早早就等在了大门前,他们一见到万柳,几乎小跑着迎上来请安,热情中夹杂着委屈,差点儿没哭出来。
素兰边走边哽咽着道:“主子,你总算回来了。树上的梨,还有石榴,奴才都没能留住,奴才对不起主子。”
万柳走进大门,立刻抬头朝梨树看去,除了满树的叶子,一个梨都没剩下,她吃惊地道:“你们都吃光啦?”
李大牛苦着一张脸,说道:“奴才哪敢呐,主子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这些果子要留着主子回来吃。
虽说主子允许奴才们摘一些吃,可奴才们都念着主子,一个都没有动过。”
万柳恨不得再买一个能把话说清楚的人回来,李大牛啰里八嗦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难道她的梨也变成蝴蝶飞走了?
李大牛继续哭,万柳做了个闭嘴的手势,转头看向了素兰:“你来说,不许说废话!”
素兰在万柳杀气腾腾的注视下,立刻不哭了,简明扼要地道:“回主子,内务府差了人来,将院子里的果子都摘走了。
内务府的人说,这些果子是属于宫里的收入,果子全部得入库。”
万柳快被气笑了,她很快就明白了,平平无奇的戴佳氏,怎么能够出现在康熙跟前。
她忍着气,只淡淡哦了声,问道:“承乾宫的梨也一起被收走了吗,乾清宫与慈宁宫里面的石榴呢?”
素兰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回主子,乾清宫与慈宁宫,内务府的人哪里敢随意进去呀。
承乾宫里的梨也在,佟贵妃说,秋天越发干燥,那些梨要拿来熬成梨汤给四阿哥喝。”
万柳四下看了看,屋角的栀子花早谢了,上面结满了栀子果。内务府的人估计看不上,没有把它们也一起摘了入库。
她思忖着大老板们心情都不好,现今实在不宜冲动,于是什么都没再说,往正屋走去。
这个时节早晚已经得穿夹衫,在开炉节未到,天气又冷的这段时间,屋子里没有地龙,只能靠着点炭盆取暖。
不过依着现在的情形来看,她这里的炭,也落不到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