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问了数句,身后都没有回答。
他慌了,一握掌中的手却握了个空。
骤然转身,卧榻上空荡荡的,身后哪有什么人呢。
……
“我糙伤成这样了手劲儿还那么大,别他妈真是什么大罗金仙转世吧?”
“黑哥,你就让卓哥拉着你的手呗,抽出来干什么。”
“我不要,两个大老爷们儿拉着手太奇怪了,更何况他还喜欢男人。我可得小心谨慎,我都有家室了。”
“……放心吧,我觉得卓哥不会喜欢你这样的。”
卓钺费劲力气,勉强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但凡他现在有半点力气,肯定要命令这几个聒噪的人把嘴巴给闭上。
“哎哟,醒了!”
几个圆溜溜的脑袋挤在了他眼前。
“卓哥放心吧,榆林关都已经拿下了。你立了大功,从京城来封赏的使臣过不多久就到啦,快点好起来领赏吧。”
卓钺静静地望着他们半晌,又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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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关一战胜了。
这是至关重要的一仗,自此扎干族势力大挫,再无力南下,北疆战局彻底发生扭转。
可此时榆林关的军营之中,众兵将讨论的却不是酣畅的大战细节,亦不是令人激动的封赏。
“他们都说你是阎罗下凡呢,要不就是学了巫术。”
关曦明端着碗汤要喂卓钺,却被他拒绝了,自己端过去喝。半个多月过去,现在他的箭伤都已经基本痊愈,但是那一天伤筋动骨,从阎王爷手里捡了一条命回来,皮肉伤虽然好了可元气大伤。此时手虽然端着汤碗,却在微微地抖动。
关曦明抱膝看着他,还在喋喋不休:“如果没有神力加持,你怎能独自深入敌军后方,一举取得扎干王首级呢?那天他们发现你的时候,你浑身被扎得根刺猬似的,就这竟然还没有死,都说你是金刚不破之身,要么就是精怪有九条命。”
卓钺瞥了他一眼:“你也信?”
“他们说得有几分道理啊。”关曦明嘿嘿一笑,“卓哥你都不知道,那天你捧着扎干王的首级昏倒在守备府里,那模样凶煞得很啊,把好几个小兵都吓哭了,谁都不看去动。愣是僵持了大半天,等到娄将军亲自过去才把你抬了出来。再看你身上的那个伤,简直没有一块好肉,换个人早死了八千多遍了。”
卓钺低头喝口汤:“走运罢了。”
他知道自己那天伤得看起来吓人。可碰巧的是,没有致命伤,仿佛老天爷还不愿意收他,戏弄了一番后又一脚将他踹回了人间。
幸好。他还不能死……他尚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自从醒来之后卓钺愈发变得沉默寡言,几乎没有了曾经嬉笑怒骂的样子。关曦明坐于他身边,欲言又止了半晌,还是嗫嚅道:“卓哥,你究竟是怎么了?大家都在传,你递了一封用军功换取自由身的请罪书给娄将军,把娄将军气得不轻。你为啥要离开军营?是不是还想去找小郦哥?”
卓钺醒后,娄长风曾经来看过他几次,但那时他还躺在床上不能言语,只能用眼睛静静地看着前来探望的人。后来他好些了,叫符旺来帮他写了一封请罪书,亲自按上了手印,送到了中军去。
收到请罪书以后,娄长风再也不来看他了。
纸上道,承蒙娄将军信任爱戴,卓钺本就无以为报,又惹出此等事端,实在羞惭。榆林关大战当夜,他本欲生擒扎干王,但扎干王狡诈万分见势不对趁乱欲逃,他迫不得已只好将其斩于斧下。
死前扎干王交代,所谓达楞雅尔是他从民间捡来的异士,手段高超料事如神,被他拜为军师。榆林关大战前几日,达楞雅尔忽称中原军内有大变动,这几日定然不会前来攻城。扎干王不疑有他,放松了警惕巡防,这才在那日中了中原人的偷袭。
然后,又将他与郦长行相识的前因后果,包括郦长行的身份完完整整讲述了一遍,只隐下了二人重生与相恋的事情未提。随后又交代了达楞雅尔与郦长行两人出身达日阿赤,达楞雅尔曾以榆林关要挟郦长行回归本族的事情。
末了他道,前因后果,不敢有半点隐瞒。若有不尊军规之处,请将军严刑责罚。其余封赏一概不敢收受,万事了后,只恳请将军准允他离军前往达日阿赤,再无他愿。
“卓哥,你在想什么啊。”关曦明叹道,“你是军籍啊,怎么能说不当兵就不当兵了?一如军门深如海嘛。明明榆林关一战之后,你就要被奉为我军武神了,什么荣宠没有,为什么偏偏拧着头交了封这个请罪书上去?现在娄将军就算是想护着你,封赏你,都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