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黎言之为难的选择并不多,其中一个和祁蔓相关,那就是当初要不要和祁蔓确定关系。
她对祁蔓见色起意,在和黎蕴吵架下楼后看到祁蔓就挂在心上,之后她更改面试要求,目的就是想多看两眼,想看看自己对她的感觉有没有变化,是不是一时兴起。
没有,她越看越欢喜,大约对另一个人有好感之后,就会自带滤镜,她也不例外,看祁蔓哪哪都满意,就连她窘迫的样子都觉得分外可爱。
这让她起了别样的心思,在公司门口拦住祁蔓,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走。
祁蔓只是考虑几分钟就上车了。
这让她觉得意外。
意外她居然也是‘同好’,意外她居然就这么上自己的车,意外她这么听话顺从,意外她考虑的时间居然那么短。
可想想,又觉得不意外。
她有钱有能力,相貌不差,祁蔓正有经济困难,会跟着自己走,也是很正常的。
饶是如此,她还是担心祁蔓考虑的不够清楚,所以将她安置在别墅里好好想,她没做过什么善事,唯一的耐心大概都给了祁蔓。
那段时间她极少回去,因为公事忙,偶尔回去也没去祁蔓的别墅,而是住在她对面,打开门就能看到祁蔓在院子里浇花除草,身影纤细。
她知道祁蔓有个病重的母亲,她帮忙换医院,换病房,换主治医生,甚至将南城的房子买下,送给祁蔓,却决口不提让她履行合同的事情,因为不着急,她想让祁蔓考虑清楚,不需要烦恼这些琐碎事的考虑清楚。
后来她心血来潮,想回别墅住一晚,刚处理完公事就见到祁蔓穿清凉的睡衣敲门,那人有两分委屈还有两分扭捏和不自然,好似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可爱到她恨不得抱进怀中,可是她忍住了,因为祁蔓太年轻,太稚嫩,太像个孩子,她怕自己贪恋上就不会放祁蔓离开,所以她要确保祁蔓是真的全心全意想待在她身边。
这一确定,又是半年过去。
她再不回别墅,不想关于祁蔓的事情,之后接到祁蔓的消息,说想出去工作,她并未阻止,甚至鼓励她多出门,多结识朋友,那时候她已经擅自给彼此的关系画上句号,还没开始,就已结束。
她刻意不去想关于祁蔓的消息,刻意不听,在管家偶尔汇报祁蔓又伤风感冒她也没在心上,只埋头工作。
后来祁蔓母亲病情加重,岌岌可危,祁蔓辞掉工作全心照顾她母亲,她借口回国管理分公司经常回别墅,两人碰面的机会多了,但彼此都没有提过关于合同的事情,心照不宣,她们就好像拥有最特殊的关系,又好像有层薄膜,谁都没有戳破,维持温馨的假象。
她当时想的是,等祁蔓母亲走后,祁蔓处理完母亲的后事,她就决定和祁蔓坦白,合同作废,两人分手。
而祁蔓的想法,和她恰恰相反。
祁蔓想待在她身边,祁蔓说自己已经没有亲人了,现在只有她了。
那双眼通红,里面水光荡漾,眼角被晕染的格外艳丽,她有些触动,还没说出自己的想法就举旗投降。
随后忙起来,她就没怎么来过别墅,祁蔓倒是有出去工作,也会偶尔发消息给她,无外乎天气,食物,还有她养的那些花花草草。
第三年入冬,她出了意外,原想在医院休养,后来想到祁蔓之前说的没有亲人只有她时她又决定搬回去。
祁蔓对她的态度有些恭敬,发消息时还会说一两句俏皮的话,见面却很实诚,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很是拘谨。
她忙着公事,忙着调养身体,无心过问。
快要离开的那一晚,祁蔓主动来敲门,问她是不是要走了,那双眼藏着万千情绪,一下被她捕捉到了,她笑:“嗯,明天出差。”
她见祁蔓垂头加了句:“晚上早点休息。”
祁蔓没动,没回话,就这么一直站在那里,她目光所及之处是她艳红的脸颊和快要滴血的耳垂。
娇羞之色尽收眼底,像是花,已开到极致,正等人采撷。
“黎,黎总,我想……”她抬头,双颊红透,一双眼有些委屈,却又藏着勇气,她薄唇动了动,说道:“我想告诉你,我成年了。”
她当即被逗笑,在祁蔓的那双眼里,她看到自己想要的感情,全心全意。
“成年了?”她道:“我检查检查。”
祁蔓来不及反应,就被她拽进房间里。
门合上,一夜缠绵和低语。
祁蔓不会知道,那一晚她听到敲门声在房间里有多犹豫,那个决定,她用了三年时间准备。
而现在的她就好像回到那一晚,她站在门口,听到外面有敲门声,犹豫要不要开门。
身侧祁蔓依旧握住她的手,越抓越紧,似乎在给她无声的勇气,她的孤注一掷,只有这一次。
黎言之察觉到,她一只手抓住祁蔓,一只手放在门把手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安静的氛围下只有偶尔的抽水声,呼啦一下,随后消失。
祁蔓心跳窜到嗓子口,呼吸困难,她硬是憋口气等黎言之的决定。
不催促。
门外依旧有高跟鞋走动的声音,伴随管道的抽水声,在耳畔格外清晰,清晰到祁蔓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
跳到最激烈的时候黎言之松开了她,如火遇水,所有热情顷刻浇灭。
祁蔓低头看,两人之间陡然有了距离。
“蔓蔓。”黎言之声音低而沙哑:“我可以给你一辈子的陪伴。”她顿了顿:“但是我给不了你能在外面牵手的感情。”
“对不起。”
她说完往旁边移一步,衣摆倏而被人拽住,黎言之垂眼,见到祁蔓白净的手指,正紧紧捏着她衣摆。
“就这一次都不行吗?”
黎言之另一只手还握在门把手上,几秒后她手放在祁蔓的手背上。
祁蔓仰头,心狂跳,刚刚熄灭的火焰腾一下燃烧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激烈,都来势汹汹!那些情感似要喷薄而出!
黎言之和她对视,在她祈求又期望的目光中,手上用力,将祁蔓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掰开。
安静的氛围下,黎言之声线出奇的凉薄:“不行。”
祁蔓心跳骤然停了,她脸色发白,身形往后退一步,差点没站稳,眼眶顷刻灼热,情绪来的太快她控制不住,明明卫生间里没有风,她却觉得掌心很凉,很冷,那种蚀骨的寒穿透她掌心,钻进她身体里,立刻窜到她四肢百骸,冷的她在三伏天打了个哆嗦,脸发白,唇角动了动,却如鲠在喉,发不出一丝声响。
门被打开,外面传来声音。
“言之?你怎么在里面?”黎蕴微诧的声音响起,黎言之解释道:“这个卫生间坏了,去用楼下的吧。”
“我带你们下去。”
高跟鞋的踢踏声越来越远,祁蔓背靠在门框上,缓缓蹲下身体,她眼眶发红,灼热,却没有一滴泪水,神色有些呆滞。她蹲坐在地板上,双手环腿,紧紧的抱住,可是不够,这样的取暖方式不够,她还是觉得冷,冷到骨头里,冷进每一寸神经,冷到她牙关打颤,祁蔓低头,下巴搁在手肘处,一张口,狠狠咬下去。
满口的血腥气,浓郁又刺鼻。温热的感觉袭来,刺骨的疼窜进脑神经里,她没有丝毫反应,依旧死死咬着不松口。
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冲出去,才能控制住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
头顶的灯照在她蜷缩的身体上,照在她惨白的侧脸上,照在她眼角处,一片艳红。
祁蔓闭了闭眼,泪花落在被她咬出血的伤口处,如被辣油浇灌,疼的她差点窒息。
太他妈痛了!
痛到祁蔓真的意识到,这场做了二十二年的美梦,终于结束了,和当初分手不同,这次是连最后的一点念想都被连根拔起,灰飞烟灭。
狭小的空间,她蹲坐在地上,没有呜咽,没有哭泣,只是肩头微动。
视线很模糊。
良久,祁蔓松开牙关,低头看,手肘处被她牙齿咬的血迹模糊,很深的牙齿印痕,托黎言之的福,她这几年没受过伤,也记不得什么是疼和痛,而现在,体会的彻彻底底,淋漓尽致。
‘滴——’
手机有消息进来,祁蔓踉跄起身,她看眼,是蒋云发来的,问她去哪了。祁蔓走到洗漱台旁简单清洗一番,扯了扯袖子挡住牙齿印,却挡不住,她肌肤本就是敏感性,这么一折腾,手肘就像是被人蹂||躏过,又红又肿,惨不忍睹。
这幅样子肯定没办法回包厢,祁蔓出门找到服务员,推说不小心撞到了,能不能给她找块布,服务员一惊,忙给她找了块浅蓝色的方巾,祁蔓扎在手肘处,遮掩红痕。
回包厢黎蕴和唐韵还没回来,只有蒋云一人坐着,祁蔓道:“公司有点事,抱歉。”
蒋云抬头,见她眼角微红,手上也系了方巾不由道:“怎么了?”
“没事。”祁蔓道:“去走廊接电话回来不小心刮伤了。”她说完转头:“唐总她们呢?”
神色很自然,语气很平静,说完还不忘唇角扬起,面带淡笑。
“去卫生间。”蒋云道:“手有没有事?什么东西刮的?可别是金属物,要打破伤风的。”
“不是。”祁蔓道:“就窗口的木屑,一道口子而已,不碍事。”
见她这么说,蒋云也不再坚持,两人又闲聊几句门口传来动静,祁蔓看过去,唐韵和黎蕴出现在门口。
黎蕴道:“真的不陪我逛逛?”
唐韵摇头:“不了,回公司还有事呢。”
“你们一个个都是忙人。”黎蕴道:“那就这样吧。”
祁蔓和蒋云也起身走到门口,听完两人聊天祁蔓道:“唐总要回去了?”
唐韵点头:“对,单我们买了,上来说一声。”
祁蔓和蒋云互看一眼,笑道:“这怎么行,说好我请客的。”
“下次吧。”唐韵温和道:“我还期待合作呢。”
“那就这样。”黎蕴看眼腕表:“我司机快到了。”
“你先走。”唐韵摆手:“下次约。”
黎蕴和唐韵打了招呼,末了看向祁蔓和蒋云,她对祁蔓印象依旧不是很好,但现在祁蔓也不在黎言之手下做事了,该有的礼数不能丢,她冲祁蔓和蒋云点头示意,祁蔓深深看眼她,目光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