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宋婧在茶馆包厢见到了名为邓洁的女孩。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苗条,脸上画了淡妆,看起来光鲜亮丽。
光是打量外表,完全想象不出在家会是怎样的颓废模样。
“妈,麻烦你去柜台点餐。”邓洁故意支开杨淑,似乎想跟宋婧单独谈谈。
杨淑面有薄怒,张嘴想说些什么,宋婧左手藏在桌底,不动声色拉了拉她的衣袖,“去吧。”
杨淑抿了抿唇,这才站起身,推门走出包厢。
“我叫邓洁,你呢,怎么称呼?”邓洁率先提问。
“宋婧。”宋婧惜字如金,并暗中观察,盯紧对方的一举一动。
只见邓洁无奈地笑了笑,“宋小姐,辛苦你跑这一趟,给您添麻烦了。”
意外之外的说辞让宋婧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我妈认定我有问题,这些日子找了不少医生过来给我看病。您不是第一位,也不会是最后一位。”说着,邓洁从包里掏出一份纸质文件递出。
“事实上,生了病的不是我,而是我的母亲。”
“她得了阿尔茨海默病,也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不但记忆混乱,认知功能下降,偶尔还会表现出令人费解的行为。”
宋婧接过文件。
翻阅片刻,发现诊断书不似作假,她不禁询问,“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杨女士会跑出来?”
得了阿尔茨海默病的病人,离开家后常常找不到回去的路,很容易丢失,所以她有此一问。
“父亲早逝,家里只有我跟母亲两人。我要工作,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她。”邓洁的嗓音里有着说不出的疲倦。
“况且她离家不止一回,每天见缝插针地往外跑,去的还都是医院和诊所。我也不懂为什么,她好像认定我行为异常,千方百计要治好我。”
“我有想过把她送进专门的医院,让医生、护士负责治疗、看护,不过听说有的医院会虐待病人,因此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可如果病情加重,行为越来越不受控,那也没办法,只能安排她住院。”
“那杨女士说的放弃晨跑、改变口味食素、拒绝外出、关系疏离,是怎么回事?”宋婧问。
“母亲把我幼年时期的习惯和现在搞混了。”邓洁耐着性子解释。
“过去学校每学期有长跑测试,我因为身体不好,很难及格。为了不挂科,不得不早起晨跑锻炼。”
“随着年纪增长,口味、性格有所变化很正常,始终保持不变才奇怪。”
“至于关系疏离……”她揉了揉眉间,颇为头疼,“我长大了,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但母亲事事都要插手,让我觉得很厌烦。”
“跟她说了多少遍,每次都不听,时间一长我已经懒得重复。”
“明明是她自己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和谐关系,她却总以为错在我。”
解释入情入理,完全挑不出差错。光从逻辑上分析,邓洁更像正常人。
宋婧把玩着茶杯,不经意间提起,“为了把我请来,杨女士毫不犹豫支付了二十万。既然家境不差,邓小姐要忙工作,为什么不请护工、保姆看着?”
“以前请过,母亲以为我要将她囚禁起来,所以后来就把人辞退了。”邓洁一副“我也很绝望”的表情。
“让她住院就不是囚禁?”宋婧觉得好笑,“在我看来,邓小姐在纵容病人。为的是有充足的理由把她送走,从此以后眼不见为净。”
“她是我的亲生母亲,我有什么理由这样做?”邓洁拧了拧眉,面露不悦,“请不要胡乱猜测,我会感觉被冒犯。”
宋婧却不肯罢休,不急不缓接着道,“关心遮掩不住,厌恶也很难隐藏。嘴上说的花里胡哨没用,采取的行动才能反应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如果你把杨女士当生母,为什么患了阿尔茨海默病的亲人跑出家门,不知去向,你没有报警找人?”
邓洁指尖微颤,“因为她是去医院,请来医生后自然会约我见面。”
“你那么有把握,在去医院的路上,她不会走丢?”宋婧抬眸凝视。
“迄今为止,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她从来没有忘记过回家的路。”
“她生了病,是你唯一的亲人。如果真的在乎,你会担心下次离家就走丢,而不是放任她到处乱逛。”宋婧摇了摇头,轻声感慨,“假货终究是假货,即便是得了阿尔茨海默病的母亲,也能察觉到异样。”
“胡说八道!”邓洁愤怒拍桌。下一秒站起身,大步往外走,似乎懒得跟宋婧多说。
宋婧无动于衷,淡然饮茶。就在邓洁经过身旁时,她迅速出手,动作快如闪电。
“啪”的一声,一道定身符贴在目标身上。
邓洁瞪大眼睛,目光中流露出难以置信。她使出吃奶的劲,试图掌控身体。可是不管怎么折腾,她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眼珠子能活动。
“重新介绍一下,我叫宋婧,职业是道士。”说完,宋婧将茶水一饮而尽。
恰在此时,杨淑回到包厢。见屋内气氛古怪,剑拔弩张,不由一怔。
“你的女儿是有点奇怪。”宋婧总结道。
杨淑鼻子一酸,眼圈微微泛红。
她跟很多人说过,如今的女儿是个冒牌货,真的那个不知被藏到哪里去,可没有人相信她。
每当假女儿拿出医院诊断书,证明她得了阿尔茨海默病,所有人都会用一种万分无奈的目光看着她。仿佛明知她在无理取闹,又拿她没办法。
杨淑又气又急。
得了阿尔茨海默病是真的,察觉到女儿有问题也是真的。奈何不管她说什么,其他人都认为她是因病发疯。说过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从来不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