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渊沐浴更衣,运转气血蒸干水迹。
此行是去青楼,所以他脱下白蟒飞鱼的官袍补子,换上熨帖修身的玄色常服。
毕竟朝廷中人,公然进出烟花柳巷,属实有些扎眼。
纪渊端详铜镜里那张冷峻面孔。
薄唇紧抿,眸如鹰隼,眉眼英挺。
加之其身量颇高,腰间挎刀,像个年轻的江湖豪侠。
显得气度卓然,不同俗流。
“卖相尚可,颇有平平无奇的风采。
我来到这方天地已有一段时间,的确还未见识过上档次的青楼勾栏。
就此考察天京的风俗人情,也是一桩难得美事。”
纪渊掸了掸衣袍,神清气爽的推开房门。
经过这番折腾,天色渐渐暗下。
暮色四合,笼罩雄城。
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的通明灯火,照得夜空亮如白昼。
那股子繁华的气息,令人感慨不愧是首善之地。
“二叔,今天这么早就交差了?”
纪渊踏步走出,甫一进到花厅就见到纪成宗。
“算是托你的福,万年县的扈家、曾家勾结白骨道,私炼血丹,引得东宫震怒。
南衙的宋指挥使下了死命令,要对大名府展开大规模搜捡排查,势必把那些沾上关系的勋贵世家一锅端了。”
纪成宗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摇头道:
“上面发话,底下的千户、百户跑断腿。
个个都想戴罪立功,弥补之前吃的挂落。
衙门里喝茶的同僚少了,自然也就回家早了。”
纪渊嘴角一抽,敢情自家二叔点卯当差,只是为了找个地方谈天喝茶?
颇有上辈子身边的朋友混进机关单位,端铁饭碗摸鱼养老的风范。
“二叔就没考虑立功,争取把百户的位子稳一稳?”
纪渊随口问道。
他今晚正好与南衙的佟千户一起吃酒。
倘若二叔真有升官的心思。
不妨为其引见攀上关系。
“你现在出人头地了,用不着再帮衬什么,我何必为了一个百户拼命。”
纪成宗却也想得开,一脸“已经躺平”的淡然表情。
“自从圣人闭关,太子监国治理四十九府。
平衡从龙的将种与学宫出身的文官,一直没出过乱子。
但这只是表面风平浪静,不少居高自傲的将种勋贵,始终没把东宫的殿下放在眼里,反而看好燕王殿下。
毕竟后者武功天份奇高,早早地踏入先天之境。
比起儒雅敦厚的太子,更像圣人。
此次牵涉大案的名门世家至少有七八家,他们或多或少都从万年县拿过血丹……捉拿之后,如何处置是个难题。
这趟浑水,能躲则躲。”
南衙百户以上的,每日经手各府州的诸多卷宗,看过大量中下层文官武将的密录谍报。
可能比六部中枢的衮衮诸公,更清楚大名府以外的情况。
纪渊晓得二叔并非信口开河。
这是一方武道盛行的古老天地。
有时候,个人的修为能压过其他一切。
太子殿下开辟气海,凝练真罡之后。
迟迟无法踏入先天,晋升宗师。
反观燕王的武道才情,直逼当年的圣人。
带兵马踏江湖,破山伐庙,杀过的宗师都已超过一手之数。
也难怪五军都督府的谭文鹰甘愿投入门下,为其奔走造势。
“二叔看得通透。”
纪渊颔首笑道。
景朝的确暗流汹涌,随时都会掀起惊天风浪。
但明哲保身只能躲过一两次,大势倾轧之下终究会被影响。
“胆小怕事罢了,我若有大哥的气魄……唉,不谈这个。”
纪成宗眼神一黯,似是不愿面对那段往事。
“二叔不必怀有愧疚,我父亲让你去南衙,是为了保住辽东纪氏的一支香火。
自家人,没有什么欠不欠谁的。”
纪渊安慰道。
“幸好九郎你足够争气。”
纪成宗收拾心绪,忽然问道:
“对了,南衙的佟千户约你去金风细雨楼?”
天京内城十座名楼,各个门槛高得吓人。
即使进去只吃酒不点姑娘,也是几百两银子如流水般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