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北镇抚司协同兵部赶到的时候,本以为人去楼空。
却不成想,阖庄上下满门死绝,只有一个持钵的老和尚,坐于尸山血海,念诵往生经文。”
赵无烈闻言不由一惊。
佛门中人不仅不戒杀,还屠灭一百八十多条性命,这是何等凶残?
且所杀之人,俱为宁王姻亲,也算半个皇亲国戚,实乃目无朝廷!
“势必人强,那老秃驴既然要保住辽东泥腿子。
这座天京城,本公恐怕再难进一步了。
你的封将之事,还要再等等。”
杨洪脸色平静,丝毫不觉得有何难堪。
他可以不理会大先天宗师的孟玄机,因为纵然拂逆对方不给面子,充其量也就是被钦天监正记恨一笔,无伤大雅。
但对于杀生僧的警告,却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重视。
一个无牵无挂,无法无天的半步大先天,具备足够的威慑力。
除非有鹰扬、威武、豹韬三大军护持,发动兵主之能。
要不然,宗师一战,生死之前,胜负很难定论。
“那贼和尚欺人太甚,他还伤了义父?”
似是察觉到杨洪气机衰弱,赵无烈眸光陡然变得凌厉,怒喝道:
“此人可在天京?待孩儿将其引出点齐鹰扬卫,结成军势!
再让敬思调动威武军,五万铁骑冲锋凿阵,不怕碾不死那胆大包天的贼和尚!”
半步大先天又如何?
当年景朝大军破山伐庙,死在铁蹄之下的大先天宗师亦是不少!
轰!
赵无烈话音未落,忽地被一脚踹翻。
高大的身躯晃了一晃,如山倾塌。
其人弓身弯腰,彷如大虾。
身后的五十名扈从脸色一变,险些拔刀相向。
他们都是鹰扬卫中精心挑选的亲军,算是家将一流。
主辱臣死,这个道理早已深深烙进心底。
“你们!要造反吗?冒犯某家义父!记下五十军棍!”
赵无烈怒喝道。
他喘着粗气,缓了一缓。
腰间的精钢甲片崩崩裂开,可想而知这一脚的气力。
“可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杨洪身形未动,冷然问道。
“孩儿不该以卫军为私兵!挟个人怨恨报私仇!”
赵无烈猛地跪下,一众扈从也随之拜倒。
“明白就好。天下是圣人的,所以天下的兵马只姓白!
从来没有什么杨家将,燕王军,这一点,你要记在心里。
若是哪一天忘了,任你再风光无两,也不过是菜市口斩首的下场。”
杨洪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淡淡道:
“为将者,可以居功自傲,妄自尊大,跋扈嚣张,贪财好色……这些都无所谓。
只要圣人容得了你,你便能坐稳位子,谁也动不了。
但不能触及底线,臣就是臣,君就是君。”
赵无烈心头凛然,外界传言义父独断专横,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只怕是一叶障目,看不分明。
“你不用操心那老秃驴,佛门修行,成就越是无上,法道越是沉重。
他百无禁忌,shā • rén破戒,看似自由自在。
但杀生造恶业,自毁功德,岂会不用承受代价?”
杨洪声音幽幽,放下那碗苦茶,内里一片暗沉猩红。
他的外景天地被破,反噬之下受伤不轻。
没个一年半载,难以休养回来。
“义父准备回京州?孩儿稍后去备车马。”
赵无烈低头问道。
“不必,本公打算走得慢些,好见敬思、立孝一面。
黄须儿,你将官道上的尸骨收敛,各自送回家乡,给足抚恤。”
杨洪霍然起身,摆手道:
“太子打算拿我们开刀,下谕旨保那辽东泥腿子,就是一种表态。
辽东的四侯八将,他们这几年捞得太多,手伸得太长,东宫迟早再来一次杀鸡儆猴。
索性让太子去shā • rén吧,他杀得多了,边关怨气也就大了。”
赵无烈心下了然,义父这是要作壁上观。
太子想要整治武将,却无人可用。
姜归川徒有资历,能力不足。
谭文鹰空有手段,太过年轻。
等到一众勋贵积怨爆发,心生不满,东宫仍旧得请凉国公出山。
“义父高见,辽东常年与商队来往,关系盘根错节。
朝廷不知道有多少人,每年都从里面捞银子。
任凭太子权术再厉害,朝堂上翻云覆雨。
但……天高皇帝远,想收拾四侯八将,恐怕欠缺几分火候。”
赵无烈若有所思,从龙之臣的几位国公养老下朝后。
军中大致分为辽东将种一系,燕王边军一系,淮西勋贵一系。
太子不动燕王,也不动勋贵。
明显为了杀鸡儆猴,既是敲打边军和勋贵,也是为自己树立威严。
“本公敬圣人,但不畏储君。
他们这些坐江山的,哪里晓得打江山的苦处。”
杨洪双手负后,瞥了一眼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茶寮老板,摇头道:
“本公从军之时,跟在平天王的帐下,做一个管军的镇抚。
出征川云城,剿灭玄天升龙道,险些被小明王杀得大败。
身披八处箭伤,拼死才拿下锦州!
后来北上瀚海,与魏国公围杀百蛮铁浮屠,一路打到野马川!
讨百越,征辽东,灭百蛮皇族,杀光那些蛮子。
本公的大凉兵死了多少人?那些一起喝过茶的兄弟,有几个解甲归田过上好日子?
圣人体恤本公,从未多说过什么,如今太子反倒觉得本公过于跋扈,宁愿帮一个外人,也不给本公留半分颜面。”
赵无烈听出义父胸中藏有怨气,他亦认为东宫做得过分。
圣人闭关之前,召集各个国公商谈见面。
当时是义父主动交出兵权,让路给姜归川、谭文鹰这些小辈,堪称仁至义尽。
尤其是十九年前的宗平南一事,太子所为更是寒心。
“义父退了一步又一步,东宫却咄咄逼人。”
赵无烈似是愤懑,声音隐有几分怒意。
“太子不体恤我等,何不投燕……”
“燕王亦是人中之龙,但他争不过太子。”
杨洪转头一瞪,暴烈气机像是平地惊雷,震得官道抖动不已。
砰的一声,那座茶寮轰然倒塌,不出片刻烧起大火。
“黄须儿,你自去吧,记住了,别找那辽东泥腿子的麻烦,免得送掉性命,让天京城的勋贵子弟去出头。”
杨洪吩咐道。
“孩儿明白,不少将种正在鹰扬、威武军中历练,他们血气方刚,挑拨几句,便会甘做手中刀。
无论斗不斗得过,那泥腿子都要与人结仇,陷入围困局面。”
赵无烈眼睛一亮,感慨着义父手段老辣,shā • rén无形。
“刀要藏鞘,枪要开锋,那泥腿子不懂得这个道理,他越出风头,越会引火上身。
纵然有老秃驴护着,也挡不住几回大灾。”
杨洪抬头看天,半轮缺月高挂,眸光冷漠无比。
他负手而行,彷如缩地成寸,顷刻消失于官道之上。
……
……
天京。
杀生僧转身入城。
守门的士卒为气势所慑,战战兢兢。
他一身僧袍染血,化为深红暗色,
手持铜钵,走得不急不缓。
威猛阳刚的色身,随之渐渐恢复衰朽老迈之态。
白含章站在望楼之下,似是认出杀生僧,拱手道:
“见过临济大师,早年皇觉寺一别,已经十八年了。”
老和尚微微颔首,面对东宫太子仍然是古井无波,轻淡道:
“不知洛施主可还安好?”
白含章回答道:
“母后这些年静心参禅,没什么大碍,只是时常感念。
想着有朝一日,再请大师进宫说法。”
杀生僧摇头,似是并无兴趣。
转而望向一脸惊讶的纪渊,干瘪的面皮浮现笑容:
“好徒儿,为师可曾骗你?都说了,以前许多人洒扫街道,跪地迎之,老衲也没有轻易讲道。
孟玄机那个老鬼,怎么比得过老衲。
他又如何配得上,做你的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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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两天势态很严峻,摸鱼大业受阻,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