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未来无生佛的老秃驴算一个。
钦天监的孟玄机算一个。
还有一个绰号“半仙”的野道士。
以及奇士化身清宝天尊。
这四位人物穷尽天机变化,堪称一卦定命。
当年,杨洪没有从皇觉寺方丈和孟玄机口中,得到破谶之法。
于是他倾尽人力物力,搜寻半仙野道士,可惜未得踪迹。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如此声势引来了奇士门徒,捎带那头黑山羊的注视。
这才有了养狼夺运的法子。
“杨洪!你真个可笑!
气数又非一成不变,以为杀了命主就能改势?那小明王当年为何不直接斩了白重器!”
血肉佛像千手挥动,唇舌吐出阴柔shen • yin。
在它胸口长出细密尖芽,好似植物根须,缓缓地愈合。
只要皈依大自在欢喜佛,心神开辟极乐妙欲之境。
肉身些许伤势,损害不到根基。
“赤心老怪,你是说杨休的气数……被别人拿走了?”
杨洪脸色阴沉,似是有所猜测。
他本以为顿开枷锁,摆脱狼吃羊的恶谶。
没成想,仍旧被命数所困。
“哈哈,蠢材!大大的蠢材!
你若破除恶谶,为何还会屡屡受挫?
为何被逼得无法进京,踏入城门半步?
杨洪,你何不好生想想,
究竟是谁人气势正盛,风头无两?
又是何人令凉国公府与东宫撕破脸皮?”
血肉佛像这一番话,好似电光惊破云雾。
本来半信半疑的杨洪,倏然握紧龙首大枪,填满杀机的双眸回望天京方向。
他不可遏制地生出一股强烈冲动,立刻调动旧部兵马,点齐三万精锐铁骑。
狠狠踩死拦路的杀生僧,再一手扼杀那个辽东泥腿子!
“带兵冲击京城,可是等同谋反,你敢么?”
血肉佛像修持六神通,他心通便是其中之一。
只要杨洪不刻意隐藏念头,它便可以察觉洞见。
“本公与太子关系亲近,若直言那辽东泥腿子是命中贪狼,气运压胜之人,他会准许本公进城shā • rén。”
杨洪轻轻闭上双眸,按下那股暴烈杀机。
“你究竟是故意不去想,自欺欺人,还是当真……蠢到这个地步?
白含章他会看不穿纪渊的鹰视狼顾?他宁愿用燕王的把兄弟谭文鹰,压制兵部势大的淮西勋贵。
耗费十年之功,栽培一个寒门出身的王中道,一个将门虎子的姜赢武,好等着拆分边关武将。
外人都说燕王白行尘最像景朝圣人,哈哈哈,大错特错。
白含章才是真个心狠手辣,与他老爹一模一样,对待你们这些从龙老臣毫不客气!”
血肉佛像面露诡笑,白骨莲台徐徐沉入黄泉浊流。
鱼儿已经咬钩,只看吃不吃饵料了。
听完这番诛心之鼎言,凉国公一反常态平静得很,淡淡道:
“本公追随红巾义军反了百蛮的时候,毕生心愿是再造山河,重整乾坤。
后来遇见圣人,那时的他气数平平,不过牵马的小卒。
但却有何鼎臣、晏人博、徐天德与之结为兄弟。
本公很不解,一个马夫似的小喽啰,凭什么让几位头领看中,有何过人之处?
后来经历剿灭玄天升龙道,夺定远府,收服横涧山三十六路豪强,方才领略到圣人的手段。
本公与他做了兄弟,说好有福同享,不惜冒着断绝根基的风险,替他斩了玄天升龙道的李不负。
戎马半生,本公只想做个忠臣良将,圣人也知道这一点。
他明白本公再怎么拥兵自重,也不会反。
可是太子……为了一些细枝末节,却要按住本公的脑袋,对一个辽东泥腿子低头,委实欺人过甚。”
杨洪一字一句,蕴含极为复杂的心绪。
他晓得太子并非表面那样仁德,也知道东宫有大动作。
这一次进京,本来是摊牌。
若太子愿意给赵无烈一个封将恩赏,保凉国公府三代显贵。
杨洪会主动请缨,镇压辽东边关的四侯八将。
可是东宫为了护住辽东的泥腿子,下旨阻拦自己。
实在令人寒心。
血肉佛像那张庄严面相,笑意愈发深重。
四尊神曾有言,虚空如镜,反照人心。
纵然跻身仙佛之位,亦会失我沉沦。
凉国公杨洪的那颗魔种早已种下。
因为根基受损,断绝大先天之路,使他无法证得“军神”、“人屠”。
一步落后,步步落后。
眼睁睁看到谭文鹰、宗平南那些晚辈,个个超越自己。
以杨洪的自负,怎么能够不恨?不怨?
数十年生根发芽,早晚结成一枚苦果。
侵占田地,居功自傲那等行为,不过表象而已。
剥开内心填满的私欲杂念,本质是求不得、是怨憎会。
“忠臣良将啊。”
杨洪轻轻低语一声,话锋转动道:
“赤心老怪,本公要那辽东泥腿子死,你们可能做到?”
血肉佛像如同拈花,面带微笑道:
“灭圣盟也容不得他,只是杀一个通脉二境简单,那临济和尚却比较麻烦。”
杨洪眸光炽亮,收起龙首大枪,负手道:
“想开什么条件,不妨直说。”
血肉佛像赞了一声,千百声音化为一道:
“国公爷果真快人快语!其实只需办成两件事!
一是北镇抚司有个叫孟长河的千户,他被革职,还请国公爷给他一份前程。
二是……给一道通关文牒。
事成之后,灭圣盟自会想办法,扼杀此子。”
杨洪眸光收紧,沉声问道:
“就这些?”
血肉佛像胸口的伤势长好愈合,做出欢喜之相,大笑道:
“如此便可。”
杨洪仰头看天。
而后回了一个“好”字。
那道魁梧的身形一转。
倏然跨过红莲寺的山门。
“国公爷难道不问问灭圣盟的谋划是什么?”
血肉佛像似是有些错愕,笑容凝固。
“这些与本公何干。四尊神潜心布局,必然不是一时兴起,你所点出的棋子,只怕没什么大用。”
杨洪眸光幽深,面无表情道:
“况且,本公已经做不成忠臣良将。景朝如何,太子如何,圣人如何,都不重要了。
本公只要辽东的泥腿子死,圣人要扶自己的儿子,本公也想保住自己的一份家业。
人人皆有私心,无可厚非。”
那尊血肉佛像千只眼睛眨动变化,神念传音道:
“国公爷既然想开,不妨投入四尊神门下。
血首、怒尊必将以圣子之位待之。
大宗师打破人寿桎梏,不过活两百。
可若得到四神垂青,长生不死易如反掌。”
杨洪对此并不回应,魁梧身影消失于山间。
他老了,只为儿孙谋一条路。
太子不仁,休怪自己不义!
圣人若真的永堕无间,景朝为谁人所主,便不好说了。
……
……
大通坊,府邸。
书房之中,纪渊睁开双眼。
窗外隐约漏进几分天光,化为斑驳碎玉照在白蟒飞鱼服上。
皇天道图似是更为清晰,仿若实物一般存于识海。
轻轻抖动,映照己身。
【命主】:【纪渊】
【命格】:【脚踏七星】
“本身命数再增,已经突破二十之限。”
纪渊内观之下,头顶三寸的浓烈气数化为凶狼,平白蒙上一道墨色。
“看来我与凉国公的气运之争,还未结束。
他是破军入命,正为七星之一,合该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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