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殿下说笑了,太子殿下也看错人了。
官场之上,向来都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没几座稳固靠山,再厉害的本事,恐怕也难站得住脚。
贫僧如若为官,不出三年五载,要么挂印狼狈而去,要么菜市口斩首。
依我所见,与其驾船到波涛汹涌的江心垂钓。
不如立于岸上,耐心等候,迟早会有愿者上钩。”
燕王白行尘玩笑也似,轻声道:
“照这样说,本王便是那条甘心上钩的大鱼了?”
黑衣僧人神色坦然道:
“贫僧与殿下,互为江河之鱼,互为岸上钓者。”
燕王白行尘似是满意这个回答,扯动kua • xia神驹的坚韧缰绳,长笑道:
“此话不错,那就,愿公如松柏,本王如青山。
道广大师,你尽管放心,虽然本王这辈子都在向圣人靠近,但有一点,绝不肖之。”
黑衣僧人垂首不语,像是应下。
他晓得白行尘的意思。
圣人并非无过无错的完美帝王。
景朝鼎立之初,拢共封了六公二十八侯。
现在的话,差不多只剩下小半之数。
能够功成身退,安享晚年的国公侯爷。
真正来说,并无几个。
因此,还落下一个薄情寡义的名头。
文武百官都说,燕王最像圣人。
不仅是武功才情高,天赋气运强。
还能练兵打仗,统率一军,简直是真龙之子。
白行尘这番话中的深意,无非就是给道广喂一颗定心丸。
保证自己不杀有功之臣,不会兔死弓藏之事。
“殿下有雄主的气象,也有雄主的胸襟,贫僧从不担心。”
被唤为“道广”的黑衣僧人正色以对,继续道:
“只是……略微差了几分争心。”
此言一出,原本靠拢于燕王白行尘的亲卫随从。
纷纷加快行军,犹如潮水四散开来。
“太子是本王长兄,更是我的亲大哥,没必要争。
犹记得,很多年前,圣人他入主天京,踏进皇城的时候。
曾经将我抱起坐在马上,问道,‘天下的江山皆在于此,你们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老三最顽皮,选了那口百蛮皇族的神剑。
老四柔弱又心善,相中一头正学走路的五色神鹿。
我却不知天高地厚,开口就说,想要坐上太和殿那张九龙宝座。
和尚,你没有瞧见那一幕,不晓得厉害。
如今的凉国公何等跋扈,那一刻却站在丹陛之下,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立下大功的晏六叔,徐三叔,更是吓得脸都白了,打算上前求情。
我是次子,大哥是嫡长子,那张九龙宝座怎么可能轮得到我?
更何况,圣人春秋鼎盛,如何传位?
这话,往大了说,已经是存了造反之意。”
黑衣僧人道广忍不住面皮一抖,低头说道:
“换作其他朝代,殿下这话,实是大逆不道,容易引起父子相疑。
但以圣人的宽宏气量,绝不会计较。”
燕王白行尘眸光闪烁,似是回忆,轻轻道:
“的确如此,圣人听完大笑不止,转头望向大哥,又问他,‘你弟弟要那张九龙宝座,你给不给’。
太和殿上的所有文臣武将,他们纷纷注视过来,像是等待一个重要结果。
景朝初立,国本未定,所有人都在观望。
你可知道,我大哥怎么回的?”
道广皱眉思忖,掐动十三次念珠,沉声道:
“按照太子的性情,他也许会表现得很大方,彰显兄弟情深,讨得圣人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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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白行尘笑了两下,感慨道:
“和尚猜得岔了,但也不算全错。
我这位大哥,他亲手将我抱下马,牵我的手一起走上丹墀玉阶,坐于那张九龙宝座。
然后对圣人拱手道,说‘我可以把椅子送给二弟,但身为长兄,江山社稷之重,天下苍生之念,还是由我来替父皇分担吧’。
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我、老三、老四,都争不过大哥。
哪怕没有立嫡立长的规矩,没有那帮老臣支持。
因为,他才是最像圣人的那个。”
黑衣僧人道广欲言又止,暂时放下手中的念珠,认真以对:
“殿下,从古至今,天家就是四个字,争、当、皇、帝!
你如今手握重兵,执掌卫军,又跟谭大都督是拜了把子的异姓兄弟。
边军之中,呼声极高,声势隆重。
请恕贫僧直言,只要殿下在一日,便会威胁太子。
哪怕日后,储君继位,亦是如此,不可改变。
天家无私情,更无亲情!”
燕王白行尘神色轻松,转头瞥向语气凝重的黑衣僧人道广,不禁笑道:
“和尚,原来你也有不懂的事情。
太子殿下,他不会猜忌本王。
你啊,别多想了,好好辅左本王,为大景守住北塞,此生足矣。
想做佛首,想执掌天下佛门,以你的本事,有燕王府的支撑,也够了。
莫要再动其他的心思,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