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本宫还未通传朝堂。
不过那些消息灵通的武勋贵胃,估计都已知道了。
也算一桩好事吧,储君无嗣,本就容易招致群臣的非议与担忧。
倘若太子妃怀的是个男孩,景朝便等于有了皇太孙,母后……亦能一解忧色,开怀个三五日。”
纪渊同样相对而坐,但并未夹菜品尝,而是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饮。
“那殿下呢?殿下自己怎么想?”
白含章细嚼慢咽,似是咂摸滋味,语气平澹道:
“有了血亲骨肉,本宫当然也高兴。
怎么?纪九郎,你这样问,换成别人可要被治罪的。”
纪渊冒着僭越风险,抬头注视这位太子殿下。
却见那张面庞上分明殊无喜意,反而显得沉静如平湖。
“说起来,你我第一次相见,是在北镇抚司衙门。
你当时直言自己有一双灵眼,本宫让你为我一观气数。
咱们如今也算相熟,不妨交个底?讲讲本宫的气数究竟如何?”
白含章回望,似笑非笑。
这个鹰视狼顾的年轻千户,不仅受他看重,还极得燕王欣赏。
甚至于……跟某位大人物亦有些缘分。
“殿下之气数……”
纪渊默默勾动皇天道图,光华如潮水波波起伏,映照而下。
【白含章】
【命盘:万体同心】
【命格:群龙舞首】
【命格:外圣内王(金)受命于天(金)、万民之主(金)
龙章凤姿(紫)、日月仪表(紫)、白玉无瑕(紫)、人中之龙(紫)、权谋心术(紫)、群英荟萃(紫)、雄策伟论(紫)、韬光养晦(紫)
知人善任(青)、御臣有道(青)、万众景从(青)、文理密察(青)、一心多用(青)、审时度势(青)、不形于色(青)、勤政(青)、仁德(青)……】
命格依旧,命数依旧,唯独曾经不显的命盘,这一次清晰地被映照出来。
【万体同心】:【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故不可得而亲,亦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亦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亦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得此命数,一切众生与己身同体,而生起拔苦与乐、平等绝对之悲心。】
“本宫的气数怎么了?纪九郎为何不说话?”
白含章饮了一杯酒,轻声问道。
“殿下的命数,如煌煌大日,骄阳当空,其德泽被苍生,其威,不可直视。”
纪渊真心实意说着,心头却翻起惊涛骇浪。
这位景朝储君的命盘,让一切都似乎都有了答桉。
为何要打压勋贵?为何要整治边关?为何没有与世家豪族媾和……
此时此刻,纪渊不禁想起白含章所言,世人皆有私心,唯独他存公心!
这话,当真……没错。
【万体同心】!
视众生为一体,不偏也不倚,如同佛门之中,所讲的“大慈悲”。
何为“慈悲”?
在佛经的阐述下,“慈”是仁爱、和善,与人快乐和自在;“悲”是怜悯、拔苦,帮助众生解脱。
因此,大慈悲就是爱护众生,他心既是我心,我与天地一体,与万物一心。
这种人,倘若出在佛门天生就是驻世的菩萨,要得正果的佛子。
可白含章……却是景朝的储君,执掌这座人道皇朝的未来至尊。
“爱民如子……古之圣贤所认为,问鼎人道者的最高境界!”
纪渊垂下眼帘,极力掩饰内心的激荡。
“难怪白含章一人具有四十六道命数,难怪他得到了【受命于天】、【万民之主】!
这位太子殿下,简直就是真正的天子、天道之子!钦定的圣君、圣王!
如此隆重的命数、命格、命盘,那几位藩王根本毫无机会!”
纪渊苦读命书,钻研元天纲所留下的半部炼字诀,还曾窥见过气运长河的一角。
所谓命数,是个人的运势才情,命格是先天之气,后天之灵。
而命盘,则是自身气数浓烈到极点,与周天星辰产生隐隐约约的无形联系。
也就是话本里头,所说的“上应天星”!
可以说,命盘就是人之一生气运、命数、际遇的总和。
奇门之中,向来都有传言。
排定命盘之人,就有希望跳出气运长河。
如同鲤鱼跃龙门,挣脱一切束缚!
“你这话,本宫听得太多,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白含章失笑以对,没有再追问什么。
“非是奉承之言,句句发自肺腑,像殿下这样的……日后要继承大统之人,极少有悯下之心,无论将种勋贵,还是升斗小民,都能感同身受。”
纪渊正色回答,之前他对白含章的所做作为,还有做戏的怀疑。
但在映照出【万类同心】命盘之后,便就消失殆尽了。
“你这一双灵眼,到底是几分真,几分假?”
白含章眯起眼眸,开玩笑似的问道。
“该真的时候,就真,该假的时候,便假。”
纪渊学起佛门那套打机锋,以端起酒杯作为掩饰,沉下心神勾动皇天道图。
晋升之后的【脚踏七星】命格,足以演化气机,荡起华光,捕捉白含章的命盘之变化!
轰!
耳边似有惊雷炸开,连绵不绝的余波滚滚震荡。
黑白交织的画面宛若长长画卷,倏地铺展开来,呈现于双眼之前。
“无缘大慈,同体大悲,咱白重器被六大真统视为独夫!
却不成想,有个可以成佛作祖,做真圣人的儿子!”
浑厚有力的嗓音响起,好似霹雳落心海,震得精神一抖。
那尊盘坐识海的九窍石人,都为之摇晃不已。
仿佛一字一句,都蕴含着浩荡无匹的莫测天威!
白重器?
圣人?
“老大,咱只问你一句,你是要做人间至尊,还是踏上修行之道,问鼎绝巅,称教作祖?
以你的天资才情,气运根骨,三教六统,任你挑拣,未来成就,必然不再咱之下!”
纪渊看到一道极为宽厚、极为高大的背影。
好似撑天抵地,几近冲开穹天之盖!
那人身着黑金为主、大红相间的帝王冕服。
其右手牵着半大的孩子,站在太和殿中。
“父皇,含章想要做圣人,因为只有圣人才能让天下大同。
我见升斗小民受困于贫寒,心头亦有所感,我见饿殍横死于风雪街头,也会酸楚难忍,我见武勋shā • rén割草,如亲手执刀,我见贵胃欺凌孤寡,愧疚悔恨……
若这天下不能太平,含章日日夜夜,都要受此煎熬,不愿也。”
那个半大孩子仰着头,眼神灼灼,如蕴天光。
“父皇的年号为大统,意为天下一统,成为千秋之帝业!
若含章继承父皇之尊位,所求唯有二字!”
那道背影发出笑声,轻笑问道:
“为何?”
半大孩子立在太和殿,立在当世圣人的身旁,斩钉截铁道:
“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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