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真是开了眼界……「
张奇山心有余悸,他只是匆匆一瞥,看见那尊大佛金身模糊的虚影。
心神便险些被侵染腐化,扭曲成为沦丧自我的门徒爪牙。
「龙君果然心眼小,我斩杀奇士门徒、血神爪牙,乃至于阻止怒尊大魔降临,他们都不曾计较。
唯独龙君,只因为一个神枭王,便降下大自在欢喜佛的投影,意欲找我的麻烦。」
纪渊心中腹诽,决定以后离追一尊大神远些。
毕竟,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等到余波散尽,笼罩枭神山三千里的沉重威压随犀消逝。
他让张奇山拿出纸人纸马,准备渡江返回阳间。
「正神大人,小的愿意侍候左右。」
那株龙爪阴槐化为佝偻老者,二话不说跪伏下去,恳切说道∶
「那神枭王已死,枭神山也没了,这阴世暗无天日,实乃难熬。
小的虽然修为微末,可看守家宅,累积阴德的手段还是有的,请大人收留!」
纪渊眼神微动,似是意动。
转头看向张奇山,淡淡问道∶
」将阴世之物带往阳间,可有什么忌讳?」
他即将离开天京,供于地龛之中的安老头应该也要随行。
至于临济大师,本身就是踪迹飘忽的行脚僧。
若非认了自己这个徒弟,也未必会在京城逗留如此之久。
思来想去,纪渊府中如今正好缺出一个看家护院,避免鬼祟侵扰的位子。
倘若将这一株龙爪阴槐栽在院中,应当就能成了。
「回禀纪爷,只要不是有主的重宝,招灾的凶物,都可以带入阳间。
毕竟严格来说,这并没有踏入阴司之地,不受管辖。」
张奇山轻咳两声答道。
「那就好。」
纪渊轻轻一笑,平静问道∶
「木鬼老头,你可炼出地龛?「
凡是阴魂鬼物,都要有个容身之处。
否则白天日头暴晒,阳气强盛;
晚上亦有风吹雨打,电闪雷鸣。
若不小心些,很容易就散了形体。
「有的,有的,请老爷收下地龛。」
木鬼老头毕恭毕敬,双手献上一方巴掌大小的古朴地龛。
只需纪渊投以一滴精血,再打入一颗念头,就等于成了这株龙爪阴槐的主人。
倘若木鬼老头怀有不轨异心,他直接动手打碎这方地龛。
就能让它形神俱灭,烟消云散。
「那就随我离开阴世,瞧一瞧阳间的风光吧。「
纪渊收起地龛,骑上纸人纸马,直往白骨江而去。
返程远比来时要顺利,一路上归途无碍。
很快就看到那条滚滚黑水,浊浪滔天。
头戴斗笠的摆渡人,好似在江边等候多时。
「纪爷,怎么多出一座城隍庙来?「
张奇山收起纸人纸马,正想招呼摆渡人。
却见一座笼罩于劫气道雾的城隍庙,不偏不倚坐落在江畔,堵住去路。
明明他们来时,压根没有见到过。
「城隍庙……」
纪渊勾动皇天道图,映照依旧无果。
一丝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他隐约有些猜测。
城隍,本来就是祭祀之神灵。
不仅仅守护府州城池,还能出入阴世,掌管诸多事务。
「纪爷,阳间走阴的规矩,逢山朝顶,见庙磕头。「
张奇山小声提醒
,倘若视而不见,绕过这座城隍庙,有可能招惹祸端。
「这是一座阴庙?「
纪渊挑起眉毛问道。
「阳间供阳庙,阴世奉阴庙,这也是常理。「
张奇山低头回答。
「那就进去拜一拜吧,我乃北镇抚司千户,身受国运。
若里面真是城隍爷,也不会为难。「
纪渊思忖片刻,既然横生一座城隍庙拦路,想必是跟自个儿有些牵扯。
他让张奇山候在外面,单独迈过门槛,进到阴气森森的庙宇。
所谓阴庙,就是不请正神像,只供奉斗瓮、无字牌、衣冠等物品。
俗世民间较为出名的阴庙不少,多位于乡野或者渔村。
凡因修路、迁墓挖掘出土的无主骨骸,便会被集中供奉,称为「有应公庙」;
如为无主女尸,则放置于「姑娘庙「。
海上浮尸则称「水流公」。
诸如此类,还有「百姓公」、「金斗公」、「万善爷」等等。
景朝也没有将其划为邪祭Yin祀之流。
反而准许供奉香火。
「是一张没有刻字的牌位。「
纪渊进到阴庙,劫气道雾汹涌而来,将里面的一切都模糊成朦胧之物,好像伸手不见五指。
他三魂七魄有禁忌法器护持,倒也不怕沾染,想凑近过去,看得清楚一些。
结果……焦灰也似的劫气,浓重潮湿的道雾,忽地如海浪翻涌,自行分开。
一道高大的身影凭空浮现,身材颇为雄壮,头发花白如枯草。
甫一看到纪渊,便呵呵笑道∶
「年轻后生,咱们又见面了。「
纪渊眼皮一跳,似是有些惊讶,轻声问道∶
「老丈,阳间相遇是缘分,怎么着,阴世也能撞得上?」
自称姓」申」的白发老者没有丝毫的生分,语气熟络道∶
「这岂不是说明,咱爷俩缘分不浅哪。「
谁跟你就爷俩了……
纪渊嘴角一扯,觉得这来历莫名的申老头,颇有些前世京城脚下退休老爷的范兒。
看到谁都能掰扯两句,谈天说地,好像就住你家对门一样。
「这阴庙……是供奉老丈价的?「
纪渊面上若无其事,心中暗自警惕。
「算是吧,年轻后生你可能不知道,咱生前也有些家底,这不下到阴世,那几个不肖子孙里,总算还有个孝敬的,知道给咱建个庙,进些香火。」
申老头像是心情不错,笑眯眯道。
「能立阴庙,那可不止「有些家底「了,至少也该是富甲一方,名门望族。
还要打点府州的关系,不然就会作为野神庙宇捣毁掉了。
老丈,你儿子还挺有出息。「
纪渊顺着话头往下讲,也没有过分在意。
那些出身还算可以的高门大族,为了给自家脸上贴金,亦或者涨些本地名望。
就很喜欢把祖上列进祠堂,奉入阴庙,享受香火。
长年累月,祖辈便有几分神气,能以余荫庇护,延绵福泽。
「是啊,咱这大儿子出息不小,二儿子争强好胜,三儿子钻钱眼里了,四儿子……孽子不提也罢!「
申老头讲到最后,不禁摇头叹气,末了,又道∶
「年轻后生,咱看你我颇为投缘,你家中双亲可还在世?
若令尊、令堂没了,不若拜咱为义父好了。」
申老头笑呵呵道。
你个糟老头子!
想占我便宜?
纪渊本来听到四个儿子,思绪有些浮动,最后却被「认爹」的提议给牵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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