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鹰钩鼻的首领眉宇间很是不耐烦,强行按捺住心头的烦躁,沉声道:
“你究竟是在装湖涂,还是故意消遣咱?这一锭金子买的就是店里所有东西。
你跟几个伙计也不需要收拾铺盖,自去附近的村庄凑合过一夜便好。
有这一锭金子,够你们做个安稳快活的富家翁了!
速速离开,莫要啰嗦,大当家已经在三十里开外。
倘若耽搁了咱的大事,我等可就寻你晦气了!”
掌柜听得身子一抖,连连点头道:
“晓得了,晓得了,小的这就走。”
他转身回到大堂喊上几个伙计,再从钱袋子里抓了一把散碎银两,分给跑堂、厨师等人。
简单吩咐两句,就带着蒙在鼓里的几个人跑出院外。
临走之前,还很懂事的把各个房屋的大串钥匙双手奉上。
“掌柜,他们那大当家就在三十里开外了,干嘛不去稻香村落脚?
再说一个时辰都不到,又怎么把咱们的客栈推倒重建?
依我看,搭个屋子都难吧!”
那个跑堂小厮凑在掌柜身边,悄声说道。
“你才见过多少世面?江湖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奇人异士!”
掌柜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泛起滴咕,实在好奇这帮黑袍人的来路。
于是沿着官道走出半里多远,又想返回去瞧一瞧,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
他和那个跑堂小厮一起借着夜色掩护,从小路摸黑走,趴在一座小土坡上,望向灯火通明的客栈。
不看还好,这一看险些吓得魂都没了!
只见本来黄泥土墙夯实筑造的院子,已经全部都被夷平,换上白墙黑瓦的大气样子。
养鸡养鸭的篱笆也已被拆个干净,每次一下雨就泥泞的烂路,如今铺了一层平整的厚实青砖。
前后院子,皆是焕然一新。
不知何时被重新盖成了,一座二进门的气派大院。
仔细看去,有飞檐遮雨、裹嵴兽饰、斗拱平栏。
各处都点着蜡烛,挂着灯笼,照得通明。
“坏了!咱们……咱们该不会是撞鬼了吧?!”
掌柜吓得魂不附体,说话都有些结巴。
若非他在此地开店十几年,眼下看着那座宽敞亮堂的富贵院落。
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天黑走错地方了?
这才过去多久?
一炷香都没有的功夫!
怎么那间路边野店就被夷平,转而拔地而起一座大院?
这一切都太离奇了,唯有鬼神作祟可以解释。
掌柜此时想起来往过路的三教九流,曾经讲过的邪异荒诞之事。
什么阴魂问路,用纸钱借阳气……诸如此类。
手忙脚乱地把怀里揣着的金锭子摸出来,生怕它变成石头或者坟前的供品。
“掌柜,这金子是真的……那院子也是真的……咱们没有撞鬼。”
跑堂小厮挠了挠头,脑筋有些转不过来。
就算几百人一起破土动工,也没办法于短短一炷香内,建成这么大的一座院子。
“肯定是障眼法!休想骗得过我,来,你撒泡尿,浇在这锭金子上!我听人讲,童子尿能够驱邪!”
掌柜勐然把那锭金子丢在地上,然后让伙计脱裤子。
……
……
不提这边的动静,那座将客栈推平后,重新建成的气派大院里。
脸色煞白的鹰钩鼻首领眼光一闪,扭头望着掌柜和小厮所在的土坡方向,好似察觉到什么。
虽然发现明显踪迹,却也没有理会几个小喽啰。
像他们这种阴门中人,本来就不太喜欢与世俗打交道。
“多谢鲁大先生,愿意帮走阴一派这个忙,若无您的援手,这座院子怕是也立不起来。”
鹰钩鼻的首领扭过头,注视坐在面前的独臂老者。
这位正是阴门九派之一,盗字门中的装脏传人。
“言重了,盗字门四支传承,走阴、摸金、装脏、豢灵,本就同气连枝,谁也离不得谁。
况且,张大佛爷手持鬼门印,忝为大当家,他的话,四派都得听从,这是规矩。”
独臂老人极其衰朽,那张布满皱纹,犹如干枯树皮的脸上,长着许多黄黑斑点。
犹如风中残烛,一吹就灭。
可是鹰钩鼻却没有半分轻视,郑重其事道:
“鲁大先生客气了,您乃是当今世上装脏一派,唯一学成《鲁班书》的‘建庙’本事的前辈,便是佛爷,也要给您几分尊重。
只不过……以后请别再忘了大当家已经换位易主这桩事。
佛爷那几次发火,皆是因为有人对纪千户执掌盗字门,感到有所异议。”
《鲁班书》,乃是匠门绝艺,分为上下两册。
一本是修桥铺路建阳宅的墨师之道,一本是风水布局打生桩的禁忌之术。
个中有许多讲究。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
便是修习《鲁班书》者,必定沾染五弊,即“鳏、寡、孤、独、残”。
若不缺一门,绝对练不成。
短短一炷香夷平客栈,建好大院。
正是《鲁班书》中差遣鬼神,勾动地气的秘传之法!
相传上下两册合二为一,小可以打造床柜桌椅,布置阳宅风水;
大可以制成攻城军械,击破雄关,
甚至于建造皇宫陵寝,影响国运气数。
可惜的是。
装脏一派得到的传承也不多。
只有三门大术,九道小咒,堪称残缺不全。
也就能为神像开光,挂袍上彩,以及建造庙宇,镇压邪祟。
独臂老人早年学成《鲁班书》下册,颇有几分手段。
放在阴门之中,地位和资历非同小可。
他只是哦了一声,却不以为然。
指望他们这种阴门元老,承认一个朝廷千户当自己的家,做自己的主。
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要我说,张大佛爷当年下南洋斗阴后,斩杀兴风作浪的鬼蛟,三进三出绝龙岭,大破【玄武拘灵】风水反局!
也是大风大浪都见过的一代豪杰,没辱没他张家的名声!
可如今……怎么鞍前马后,效命于一个尚未及冠的朝廷鹰犬?
难道,他怕死,当真就怕到这个地步?”
独臂老人摇头叹气,好像很是惋惜,也不等鹰钩鼻首领回答,便颤颤巍巍起身,打算离开。
可当他走出屋子,勐地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地气喷薄。
再抬头一看,墨色遮蔽的天穹之上,竟有几颗大星熠熠生辉。
宛若寸寸毫芒凝结而出,化为肉眼可见的实质垂流。
最后,聚成极为显眼的一道光柱!
“天地共鸣,星辰显迹!这是有人在改命!就在……三十里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