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那位镇压万方的景朝圣人,值此都不愿意出关,去见大限将至的洛皇后一面。
那么,只能证明一件事。
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迟早有天明的那一刻。
圣人……你又哪里拦得住!」
孟玄机背过身去,摇头道:
「太子请九郎续命,圣人不许红日东出。
可他们可曾想过,皇后娘娘未必愿意见到这样的情景。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
强逆生死之道,并非什么好事。」
孟玄机缓缓踱步,回到楼宇当中。
那头庞然如山的青玉狮子,好像又长肥硕,趴在地上打着瞌睡。
鼾声如雷,时起时伏。
「倒是你这憨货!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无忧无虑,叫人羡煞。」
孟玄机瞥见自家坐骑睡得这么香,忍不住扬手打出一记掌心雷。
霹雳攒簇,当空一炸!
好似大锣重重敲动、大镲沉沉交击,迸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大响!
不知做着什么美梦的青玉狮子受到惊吓,浑身毛发倒竖,灯笼般大的眼睛惺忪张开。
「老爷!哪里打雷?!」
坐在榻上的孟玄机一脸平静,伸手指了指夜色未散的暝暝四野:
「许是你太过惫懒,惹得天公震怒。,
青玉狮子垂着脑袋,继续趴回去,委屈巴巴道:
「老爷,俺每次一打坐就犯困,一吃肉就精神。
所以就想着一边打坐、一边吃肉。
结果肉吃完了,困意盖过精神,这才睡着的。」
孟玄机意兴阑珊,不愿搭理憨货,只自顾自摆弄着桌案上的杯盏,好像琢磨着什么。
「老爷,你咋个不讲话。
莫要生气,俺保证以后少吃肉,多打坐。」
青玉狮子偷偷瞧着面带愁容的自家老爷,小心翼翼道。
「与你这憨货无关。」
孟玄机拿起一只茶杯,忽地问道:
「这杯里的水若没了,你要怎么办?」
青玉狮子不解其意,觉得老爷话里好像藏有玄机。
苦思冥想片刻,却也没个头绪,只能瓮声瓮气道:
「俺再倒满就是了。」
岂不料,孟玄机抚掌一笑,颔首道:
「正是此理,杯中水空,可以再续!」
紧接着,他又摇头道:
「但,杯子若破了,你又能如何呢?」
这位钦天监正幽幽一叹,不等青玉狮子想出答案,便就自言自语道:
「延年益寿,就是往杯中添水。
只要阳寿尚存,总能吊住几缕命元。
可阳寿一散,就是杯底破裂,再怎么注水进去,也赶不上流失之速。
这个道理,太子殿下明白,圣人也明白。
可他们却都不愿意接受。
青玉狮子头颅低垂,努力领会老爷的言语。
过得半晌,方才仰首道:
「老爷,不希望有生、死、离、别,这才是人之常情啊!」
孟玄机眉头拧紧,面上浮现苦涩之意:
「常情二字,对凡夫无错,于十类也理所应当。
却不该……出现于圣人和太子身上。
莫非闭关二十年,当真一无所得,难以坐上那张……」
孟玄机话音停顿,戛然而止,神色晦暗不明。
圣人有情,于他来说是好事。
对景朝众生而言,并非如此。
正所谓,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古往今来,仙神求的那条路。
便是无己!
因为只有如此
才能合道。
「九郎的续命,就是给杯中注水。
治标难治本。
寿数一空。
实难回转。'
这也是孟玄机并不赞成,太子殿下请纪渊回京,为洛皇后续命的原因。
再厉害的护体神煞,再了不得的通天手段。
也难以逆转既定的生死。
寿之一字,分为阴、阳、天、人。
这里添一笔,那里就要少一道。
太古阴司,都得按照规矩。
「圣人弄出这样的惊天动静,固然是向玄洲宣示,他仍然在世。
却也让四神……窥得见的踪迹。
这一局
棋,僵持二十年之久。
终于还是开始变化。」
孟玄机抬头望天,暝暝暮色遮蔽京城。
旋即,又将目光转投于西宫寝殿。
眼中既有担忧,也有期待。
「纪小郎君,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倚靠凤榻的洛皇后,正听着纪渊讲述与白含章、白行尘,各自初见的情景,好像心有所感,忽地开口问道。
「应该是………」
纪渊正要答话,眉头却是一皱。
他的命格是【脚踏七星】,凝聚之相为周天斗柄,划分四季。
故而,对于时辰最为敏感。
按理来说,如今已过卯正,红日东升,阳气汇聚。
可………
不管纪渊如何勾动皇天道图,映照周天变化,时辰都为卯初!
仿佛世间万物都停滞下来一样!
就连昼夜、阴阳的轮转交替。
也彻底凝固于这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