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公,让他们进来。”
当台阶之上的颜兴与谭文鹰听到这句话时,反而面色一沉。
太子倘若平安?
为何九十九道龙气禁法生出震荡?
以至于冥冥虚空当中。
玄黄二气宛若血涌!
此为大凶的不祥征兆!
颜阁老眉毛一动,他为官多年,素来懂得揣摩上位心思。
如果殿下安然无恙,那么他与谭文鹰擅闯内廷,可能就要被治罪。
后果也很是严重。
退一步讲。
假设太子爷今夜真的遭了暗算。
而今却让巡游皇城的陈貂寺拦在门外。
个中深意不言自明。
于是,颜兴收起适才的震骇念头。
待到繁杂心思复又归于平静,他拱手面对东宫寝殿道:
“臣等惊扰殿下歇息,罪该万死,任凭责罚!”
这位统掌六部,素来以持重闻名的颜阁老。
立刻选择以退为进,主动认下过错。
片刻,殿门之后。
太子那道声音缓缓响起,不疾不徐道:
“阁老言重了,你与谭文鹰皆是心系本宫的安危。
本宫与太子妃胡闹不慎弄伤了手,下人们大惊小怪,才把陈公公引来。
身为储君者,闹得内廷深夜不宁,恐怕传出去叫臣子笑话。”
白含章说得轻描淡写,依旧是往常那般的温和语气,并未有半点责怪意思。
颜兴默默垂首,后退一步道:
“殿下宰执朝廷中枢,肩负江山社稷,乃万金之躯,应当格外注意才是。
可否从太医局请御医诊断,确认无碍,以安众心?”
寝殿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就像那位太子殿下起身而行。
其人声音洪亮有力,透过厚实的漆红大门,缓缓传进颜兴的耳中:
“弄出一条小口子罢了,何必大动干戈传召御医。
阁老要觉得不放心,干脆进殿一见。
也好瞧一瞧本宫到底有没有大碍。
到时候,还能替东宫安抚群臣。
有阁老你做担保,六部百官应当更为信服。”
颜兴再退一步,已到白玉丹陛边上。
好似脚踩着悬崖,险些要跌下去一样。
“朝廷有殿下坐镇,乃国之幸事。
臣只是担心因为自个儿的一时疏忽,铸成大错,以致天倾。
既然,殿下觉着没事,臣请告退。”
颜阁老彻底敛去揣测心思,不再去想太子爷究竟伤到何处。
眼下正是几位藩王进京吊唁的节骨眼,倘若传出储君龙体抱恙的风言风语。
底下的汹涌暗流,说不定就要酿成惊涛骇浪。
“微臣心系殿下安危,还请让微臣入殿一见。”
始终未曾出声的谭文鹰拱手行礼,未经允许,便向前走出一步。
“六扇门的密探收到风声,灭圣盟倾巢而出,意图刺王杀驾。
紧要关头,微臣认为应当小心谨慎,龙气禁法乃以国运为阵,绝不会无缘无故动荡……”
谭文鹰身量颇高,脊梁挺直像一杆大枪,有种刺破穹天的无形气势。
随着他的动作,翻涌如浪的冥冥虚空,瞬间就被劈斩开来。
似是感应到当世绝顶的大宗师气机,霎时浮现出一条条金色龙形!
宛若群龙舞动,张牙舞爪。
蟠在团团祥云当中,若隐若现。
乍看过去,仿佛八百里天京化为磅礴巨龙,欲要腾空而起,镇压万方!
“谭文鹰你真是无法无天!内廷之中,殿下当面,也敢放肆!”
白发白眉,好像积年老鬼的陈貂寺声音一厉,截住那道挺立如枪的高大身影。
宛如江心的礁石横空突起,岿然不动。
两尊大宗师对峙下,道则法理互相碰撞,将虚空挤压崩灭。
“尔等莫不是把本宫当成死人?于内廷动武,视国法规矩如无物!?”
白含章的话音中终于起了一丝怒意,那条盘绕寝殿的磅礴巨龙俯瞰而下。
浩浩荡荡的金色气运,宛如江河倒灌,充塞四面八方。
瞬间凝聚成一座座钟鼎之器,五重天大宗师所熬炼的道则法理顷刻破碎!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是天地的规矩,也是人道皇朝的法统!
若无龙脉护体,只需帝王一念。
受封官位的世间绝巅亦要体魄崩灭,生机断绝!
当然,自古以来枉杀忠臣良将。
不免动摇国本气数,乃是自掘根基。
除非甘心背上昏君骂名,否则极少如此。
“是臣举止无状,请殿下息怒。”
谭文鹰垂下眼皮,立刻止住脚下步伐。
“老奴也愿领罪。”
陈貂寺双手置于身前,恭敬地躬身回道。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乃是上苍所授之权柄!
论及武道境界。
白含章也许拍马都比不上谭文鹰、陈貂寺。
可他监国二十年深受朝臣认可,又有龙脉护体。
于内廷当中一力镇压两尊大宗师,并非异想天开。
“本宫乏了,都下去吧。”
白含章似是站在寝殿门后,轻声道:
“有什么事等明日朝会上再谈。”
谭文鹰再行一礼,默默踏下丹陛。
那些披甲执戈的禁军,亦是如潮水般退去,隐入深邃墨色。
更早一步离开宫门的颜兴,回头望向那位大都督,摇头想道:
“静水流深许多年,终究没按捺住。
打算给燕王探路?五军大权,乃东宫所赐。
能给你谭文鹰,难道收不回来?
既然留京,纵有再大的官位,也是殿下一言而决。”
颜阁老看得清楚,自古京官的荣宠沉浮,无不在于圣心圣眷。
唯有像定扬侯郭铉那种割据一方,自恃天高皇帝远的边关军侯,才敢明着违抗东宫。
凉国公杨洪要是不想入京,又岂会被圣旨压得难以抬头。
老老实实守着自个儿一亩三分地,东宫也鞭长莫及。
……
……
寝殿大门被推开。
陈貂寺垂首踏进其中。
而今已经子时过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