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沧海桑田,日月交替,星斗轮转。
久而久之,不仅人世间的情感被消散殆尽。
便是大道根源,亦会如同树木年轮。
绕出一圈又一圈,密密匝匝。
最终被岁月磨损干净,不经意间就此沉沦。
因此才有仙神下凡历劫受难一说。
比如神话传说当中,颇为有名气的上洞八仙,以及佛门金蝉。
尽是这般缘由。
在万丈红尘里头摸爬滚打,沾一沾烟火气,尝一尝七情六欲,品一品悲欢离合。
既能熬炼道心,又可完善功行。
而如今。
纪渊与伟岸男子的目光相撞,一刹那间,就像遇到失我之劫一样。
那颗千锤百炼,如琢如磨的坚固道心,宛似遭遇沉重拷问!
足以抵御四神蛊惑,不被权柄所迷的皇天道图,居然都未将其消弭!
唯有悬照头顶的九宸星斗垂流如瀑,与那口革鼎薪火的熊熊烈焰相映成辉!
“小友,光阴长河横贯九劫,你我能够遇见,也是一桩缘法。”
伟岸男子迈步而出,周身像沐浴着寰宇真阳。
浩浩荡荡的煌煌金光当中,日月、星辰、风雨、雷电、五方、四季……无穷道则似神链交织,凝聚成形。
只见他大袖一挥,三十三层高的金阙玉楼如同飞舟大舰,横亘于波涛汹涌,覆盖诸界时空的光阴长河上。
“请!”
伟岸男子威势绝伦,大有宰执万方的至尊气概。
远比悟空道人、天蓬真君所展现出来的神通手段,更为可怖。
无形之中叫人魂灵悸动,心神震颤,恨不得当即拜伏下去。
仿佛那渺小的生灵,面对宏伟磅礴的天父地母。
即便金贵如人间天子,也要生出几分敬畏心。
不过,来历极大的伟岸男子,对于纪渊这种近乎“蝼蚁”的后世晚辈,倒也还算客气。
竟然用了一个“请”字。
道韵婆娑的参天树下,老和尚叹道:
“倘若在太古,纵观寰宇,身居高位的仙佛,立教称祖的大能,恐怕无一人可当得起。
你我……也够呛。”
少年道人微微一笑:
“天帝乾纲独断,大道都要遵命,遑论其他。
莫说一个‘请’字,只需一念更易,诸界寰宇的天心意志都要随之改变。
咱们三人里头,书生胆气最足,兴许受得住。”
青衫别玉簪的中年书生连连摇头道:
“都说‘先有鸿蒙后有道,玄德尊位还在前’,十张神座里头,莫过于‘天帝’、‘人皇’最受眷顾。
仅次于那不得直呼名讳的两大道果尊位。
后来人皇自削四等,距离打落玄德只差一线,险些落得与我一般的下场。
那句流传甚广的古话,‘九劫以降,天为首、帝为尊’,我可是深表赞同。”
一直沉默未曾出言的白发男子,好似孤月悬挂树梢,冷冷道:
“九劫轮转,无穷岁月,这条光阴长河,至今走过多少绝代天骄?
论天资横溢,比气运逆天,讲大道垂青。
此子,前十都进不来。
何德何能,当得起那个‘请’字?
当真以为道果尊位是俗世的龙椅,风水轮流转,明年到你家?”
老和尚静观棋盘,半晌才道:
“总归要试上一试,书生合道的‘礼法规矩’,成就‘绝地天通’,护住玄洲祖庭始终不失。
可无量劫气终究拦不住,若不重开鸿蒙,铸成十劫。
那些遵我等之命,合道散道、应劫殒身的太古仙神。
岂不白白堕入归墟,永世沉沦?”
少年道人颔首道:
“老和尚终于讲了一句实在话。
德要配位,这是攫取道果之理,自然无错。
可若山主放眼寰宇,不再只盯着玄洲一隅。
岂不见四神爪牙遍布诸界,虚空已经崩坏在即。
龙君、怒尊、血神、奇士,祂们由何而来,你我再清楚不过。
用老和尚的佛门精义解释,便是‘于过去无始劫中,由贪嗔痴发身口意,做诸恶业无量无边,若此恶业有体相者,尽虚空界不能容受’。
某种意义上,祂们也占据玄德,容纳诸界寰宇一切有情众生的大欲魔念。
与我等一样,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位居大道源流之上。
因此,万类修士,仙佛大能的一应境界与神通,皆无法撼动。
便如这江河的鱼虾,不可能长出双足跋涉上岸,掀翻垂钓者一样。
当初河畔议事,共铸十劫,乃是天帝提出,人皇景从。
那位阴世的天子、居于中央的后土娘娘,谁也没有反对。
贫道晓得自太古以后,妖族日益凋零式微,几近灭绝。
山主心有不忍、不愤。
可人、神、妖、魔,划分五仙五虫之跟脚。
后两者最易受四神侵染,刮骨疗伤,割肉去疾,必须为之,不得为之!”
白发如雪的赤足男子沉沉叹息,眉宇凝结郁气。
寰宇诸界的万妖群灵,无不奉【勾陈】为祖。
犹记得太古年间,高耸十万八千丈的招摇群山。
一杆杆妖王大幡遮天蔽日,汇聚如云。
只论及声势,也不比天庭、阴世弱上多少。
“俱往矣!量劫之中,孰能脱身,谁也讲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