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吴下意识想朝方形节竖起大拇指,可最终根本没能竖起来。它朝小灰说的话,无论内里含义为何,肯定是对自己有利的——
让小灰珍惜当下,再继续深入,发散一下,不就是节点在劝她不要随时随地想着把自己给干掉吗?
节点说的隐晦,观测了这么多世界线的它当然知道劝人大度是件多引人厌烦的事。但反过来,节点也是看到了这么多“灰风”最后的悲剧,看得久了,总是幻想能改变什么。
悲剧很有艺术价值,但还是阖家团圆的喜剧更讨人喜欢。
小灰不是笨蛋,当然能轻易听懂节点的话外之音。她抿嘴,知道心中的恨意在之前如此炽热,就是因为有一股怒气在支撑。
可怒气却从来都是无根浮萍,会让人疲惫不堪,坚持不了长远。之前遇到了这么多事,她仇恨所寄托的目标又几经更改,更何况还直接目睹了仁联这罪魁祸首的覆灭。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再滔天的恨意经过这些事的几次折损,此时也不如之前那么炽烈了。
就连小灰自己都想找理由劝自己放下。
想着。
小灰微微偏头,用余光去看左吴;耳边还能听到维度恶魔们,在巨人残骸附近如同秃鹫一样的尖啸,知道一模一样的声音共同响彻在自己与左吴的脑中。
对……对啊!小灰的心中竟然泛起一丝欣喜,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左吴在自己的光明星海,弄出气运衰变,纯属因为被维度恶魔干扰了卷顾后所引发的意外。
小灰呼气,虽是在看着节点,实际上是用余光看着左吴,不敢正视,好像也是不敢正视在发疯般为自己找理由找台阶,与光明星海渐行渐远的自己。
简直是莫大的亏心事。
她低声:“……我以前和良骨伶聊过,她说盗窃罪比shā • rén罪轻,而shā • rén也分故意和过失;你觉得呢?”
盗窃罪指左吴去用自己的气运去偷窃光明星海的气运。至于故意和过失,就是在区分有没有维度恶魔的干扰了。
此时。
似乎是为了应景,方形节点居然摇摇晃晃,从身体中抽出许多白色的线,编织成假发,还弄出了个小锤,把自己弄成了法官的模样。
审判罪行,当然是要在法庭上了。
方形节点爱扮演。
而小灰却则是更爱幻想。她在孤零零读过的几万年中那无数个日日夜夜,她不知给自己幻想出过了多少朋友和家人。但说到底,她只在光明星海呆了四百年不到,不足她整个人生的百分之一。
她又开始幻想了,觉得自己好像在方形节点的法庭上,化为了光明星海这被害人所委托的律师;而左吴就是被告,理所当然,他应该全力抵抗,为自己脱罪。
律师从来不需要判断对错,判断是法庭的事。自己只需要出于工作的立场,站在委托人的立场上就好。就算败诉,也可以一派轻松的对自己说——这只是工作而已。
没人规定医生必须要救活自己的每个患者,也没人能要求律师赢下自己经手的每一场官司。
对吧?
小灰心中愈发窃喜,给自己编织的理由已经是越来越充分了,不是吗?现在,只需要等左吴为他自己辩解脱罪不就好了吗?
她的嘴角泛起一丝弧度,笑得是如此扭曲。一个疑问横在心头,简直是小灰绕不过去的大山——
为什么理由越来越充分,自己反而越来越不敢坦坦荡荡的直视左吴的脸了呢?
这问题出在语文试卷上,或许是个相当难以得分的阅读理解题。可小灰却转瞬间得到了答桉。
无非就是复仇所带来的重担,和自己真的想要的生活产生了矛盾了呗。
小灰有些理解在自己以前的机群管理人格为什么会选择自我了断,并且不把记忆流传下来了。是不是也遇到了类似的两难?还不如选择自我了断能更加清净。
或许,小灰的纠结全被扮成法官的方形节点看在眼里,节点晃了晃,叹气一样。
而作为被告的左吴终于开始说话了。
看着左吴清了清嗓子,小灰耳朵也竖起,觉得心里也分成了对立的两个自己。
一个会将左吴接下来的话当做自己注定会接受的辩白,另一个却已经准备好歇斯底里的将一切都当做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