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乾渊的手白皙干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双手,林枕棠的眼前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林枕嫣说得那些情景来。
于是,林枕棠略微顿了顿。
缓了一瞬,她抬首,正准备回应,却又看到贺乾渊铠甲上猩红点点的血液。
这个人,明明刚刚杀过人,此刻却从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能看到淡漠与冰冷,仿佛一个没有情绪的人。
耳边还循环回放着之前林枕嫣给自己说得那些事,可怖的尸体和凄厉的尖叫来回交叠,林枕棠实在是觉得有些窒息——但是,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放入贺乾渊的手心。
毕竟,贺表哥,是不可忤逆的。
那一刻,林枕棠觉得贺乾渊的手心微凉,却偏偏又将她抓得很紧。
拉住她的手以后,贺乾渊便准备离开,但林枕棠却不动,她看着贺乾渊,“表哥,我还未行礼……”
听到这话,贺乾渊面色不悦,他看着林枕棠,良久都没有说话。
见林枕棠也不说话,贺乾渊又转过身去,他看向陆玟,声音满是冷漠倨傲,“还需行礼么?”
陆玟此刻已经吓得变了脸色,他大汗淋漓,说出得话都带着颤抖,“不、不必了……”
得到陆玟的答复,贺乾渊看了眼林枕棠,然后不由分说就往外走去。
他似乎是一个人来的,身旁没有侍卫亲兵,夜色银月之下,戎甲泛着冰冷的光泽,使得贺乾渊周身都笼上冷厉之意。本来就是清冷阴寒的一个人,此刻更显得不可靠近。
故此,林枕棠的两个侍女不敢离得太近,都远远跟在后方。这么一来,前面的声音模模糊糊,只能听个大概。
“表哥,事情忙完了吗?”林枕棠不敢直接问贺乾渊去做什么事,只好旁敲侧击地问着。
“嗯。”贺乾渊应了一声,然后侧目看着林枕棠,“今日和林枕嫣聊了些什么?”
听出贺乾渊语气中的暗暗的威胁,林枕棠马上摇头,“今天皇上一直在,就没聊什么。”
“他倒胆子大。”想起之前陆玟说什么林枕棠可以宿在宫内的话,贺乾渊一声冷哼,双目之中藏了杀意。
此刻,那人垂着眸,似乎在想什么,林枕棠看他的侧颜,只见虽有长睫覆盖着眼底,但那眸中的阴毒却是遮盖不住的。
“他可有动你?”
林枕棠听出这话的阴狠,瞬间只觉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传遍周身。
“没有,表哥。”林枕棠低下头轻声说着,“皇上今日坐立不安,倒也没同我说几句话。”
听到这句话,贺乾渊的面色才好看些,他微微一笑,“他是该害怕。”
“这……今日表哥应该是去做一件大事了吧?枕棠能知道是什么事吗?而且,表哥身上这么多的血……”林枕棠终于鼓起勇气,低声问了出来,“是你受伤了吗?”
美人语调娇软,温柔中也带着一丝焦急。
这句话让贺乾渊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脸来。
月色朦胧,风中有暗香微浮。月光洒在林枕棠洁白如玉的面容上,顿时,她美得动人心魄。
他许久都不说话,只看着林枕棠的眼眸,林枕棠也怔怔注视着他。半晌,贺乾渊微微笑了笑,“阿棠,是在担心我么?”
没想到贺表哥会这么问……说实在话,自然不是了,毕竟,就贺乾渊这般凶厉狠毒之人,哪里还需要自己担心呢?
但看着贺乾渊,林枕棠还是低下头去开了口,说出来的尽是违心的话,“是,枕棠心念表哥。”
“撒谎。”
贺乾渊说了这两个字,但是那面容却温柔了许多,他又拉过林枕棠的手往前走去。
过了片刻,贺乾渊又出了声,这一次他的声音清冷中带着一丝莫名的口吻,“我并未受伤。”
“那这些血迹……”林枕棠又迟疑着开口。
“都是别人的。”
见贺乾渊不明说,林枕棠便不再问了,她只乖乖跟在贺乾渊身旁。
很快,二人就走到了宫门外,一片寂静之中,借着月色,林枕棠突然发现宫门外密密麻麻站着的,全都是士兵,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刚刚才进行过一场战争。
这么多人!在这里做什么?!
她不由得一窒,然后赶紧又转过眼去,装作不曾看到的模样。
此刻这些人俱寂静无声,夜色之中亦看不清楚有多少人,总之人很多,却是一丁点声响也没发出来。
这得多么可怕啊!
宫门口,秦羽看到林枕棠,恭敬道:“夫人请上轿。”
秦羽低着头,看到贺乾渊拉着林枕棠的手,他微微笑了笑。
果然,他看得不错,林枕棠会是那个拉将军出深渊的人。
话说回来,今日战胜,大将军记挂林枕棠,竟是没让军队回军营,而是率着这浩浩荡荡的长龙,候在宫门口等将军夫人。
不得不说,将军对夫人,极好。
想到这里,秦羽微微一笑,这个林枕棠,是他要找的人。
此刻,众人静默着看林枕棠上了轿子,然后将军也进去了。
早就听说将军宠妻,原本他们还不太信……
今日一见,竟比传闻更甚。
罢了、罢了……还是装作看不见,总之将军面前,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响动来……
轿子抬起,大军启程,夜色之中,这支沉默的队伍就这样排成长队跟在软轿之后。
软轿内,林枕棠面色有些苍白,她暗暗去扯贺乾渊的衣袖,声音微不可闻,“表哥,外边好像有很多人,我没看清,也不知道具体是多少人……”
听到身旁的女子怕了,甚至于那娇软的身子都在发抖,贺乾渊便大手一挥,将女子环在身侧,他声音冰冷,
“那是我的兵。”
“哦……”林枕棠微微红了脸,她刚刚还单纯的以为那是要偷袭贺乾渊的士兵。
不过想想也是,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和贺乾渊对着干呢……暗暗偷袭还差不多。而这么多人偷袭的话,那也就不叫偷袭了。
“表哥带这么多兵,是做什么去了?”林枕棠有些惴惴不安,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我屠了恭王满门。”
说这句话的时候,贺乾渊的语气波澜不惊,似乎并没有说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但是这句话听在林枕棠耳中,她惊得一个激灵。
恭王是外戚封王,外戚封王是十分少见的,这种情况别说是大齐,历朝历代亦是屈指可数,可见恭王绝对是权势不小。
这般风云人物,就这样被表哥轻轻松松地了结了?!
林枕棠一时间怔住了,半晌都未回神。
而贺乾渊却面色如常,他覆下眼睑,慢条斯理地剥开一个樱桃,取出里边的果核,然后,再慢条斯理地把鲜红的果肉送至林枕棠唇边。
他的动作随意,看起来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今日做了多么举世惊骇的事。
此刻,林枕棠本还在想屠恭王满门的事,没想到贺乾渊会为自己剥樱桃,她顿了顿,然后张唇吃了。
“啊……很甜。”林枕棠贝齿轻咬,那樱桃甘甜的汁水便四溅出来,这个时节,正是樱桃最好的时候。
贺乾渊不说什么,他面容清冷,手指纤长而白皙,骨节分明,又拿过小刀轻轻地剥着手中艳红的樱桃。
看着贺乾渊这般漫不经心地模样,林枕棠小心翼翼又问了一句,“表哥,恭王不是去耆趾平反贼了吗?”
“不错。”贺乾渊听到这话,依旧面无表情,他语气漫不经心,仿佛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此时,看着神情淡然的贺乾渊,林枕棠一时语塞,半晌,她才低声道:“恭王在前方平反,但是表哥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毕竟他手中还有几万兵权,表哥也要想想,若是前线恭王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