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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结局(中)(1 / 2)

很快有侍卫从旁边的营帐中把病恹恹的阿枣背了出来。

阿枣看到嘴里塞着布,双手背在身后的阿杏,愣了愣:“阿杏这是怎么了?”

没等周围人回答,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眼睛不由睁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阿杏。

阿枣是个急性子,当即挣扎着从侍卫背上下来,脚一落到地上,人因为虚弱晃了晃,她也顾不上头晕腿软,扑到阿杏跟前照着她头脸就打:“你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怎么回事!”

打着打着忍不住哽咽起来:“娘子对你那么好......”

阿杏方才哭了一场,好像把眼泪淌干了,这时候像根木桩子似地杵着,眼神涣散着,打她也不躲。

钟荟叫侍卫把阿枣拉开,走上前拍拍她的背:“一会儿再说吧,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阿枣抬起袖子揩了把眼泪,要来搀扶钟荟。

钟荟摆摆手:“我自己能走,还是叫人背着你吧,你好些了么?”

“喝了药好多了,谢娘子垂问。”阿枣低下头,顺从地由方才那侍卫背着走。

钟荟一共两个贴身婢子,一个被捆着双手,一个自己且顾不上,侍卫又不便上前搀扶,她只能自己托着鼓鼓的腹部,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

他们一行人不敢点灯,怕引得人注意。不过敌军成心搅浑水,拿着火把和火油到处放火,营地里到处是火光,不用点灯也能把周遭看个分明。

原先营帐的位置已经暴露,留在附近很危险,但是大营方圆数十里,靠脚走肯定是不行的。一行人低着头躬着身子快步往附近的马厩走,钟荟行动不便,其他人少不得时不时停下来等等她。好不容易到了马厩,侍卫各自牵了马出来,又拖出一辆轻便的马车——钟荟怀着身子肯定受不了马上颠簸。

阿枣先下了地,使劲浑身的力气勉强将钟荟搀扶上车,接着自己也坐了进去。阿杏则被侍卫扛到马上一起带走。

准备停当,驱车的侍卫一扬马鞭,马车轮子碌碌地朝前滚去,恰巧磕到地上的一个小陷坑里,车身颠了颠,钟荟突然觉得腹中紧紧一缩,一阵难以形容的痛往周围扩散,她忍不住躬起身子皱着眉头“嘶”了一声。

“娘子您怎么了?”阿枣立即发觉她的异样。

钟荟刚想说无妨,腹中又是一阵抽痛,比方才那两下更强烈,她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抽了口冷气,苦笑着道:“枣儿,我好像......要生了......”

***

汝南王的营地中兵荒马乱,喊杀震天,卫琇带两千精兵从敌营壁门突入,另有一千人马趁着夜色绕到后方。

司徒徵早已严阵以待,正等着他自投罗网,一时弩弓齐发,矢如雨集。

那胡人作乱不过是装装样子,待卫琇的兵马一到,齐齐将戈矛指向来犯的敌军。卫琇的兵马却没有如司徒徵料想的那样自乱阵脚,冲杀越发凌厉起来,显是早有准备。

司徒徵此时才明白过来虚云禅师派人烧粮仓不过是障眼法,想起那盲禅师临死时的笑容,他突然有点不寒而栗——既然烧毁粮草辎重不是他的目的所在,那么他真正的后手是什么?

汝南王生性多疑,凡事讲究一个谋定后动、胸有成竹,看不透眼前的雾障,便不敢轻举妄动,人在营帐中端坐着,心里却如同有一团乱麻,怎么都理不清。

他从小火炉上拎起酒壶,给自己倒了碗热酒,端起碗沾了沾唇,恍惚间觉得心虚,往旁边偷觑了一眼,随即才想起,这世上唯一一个会摸索着夺他酒碗的那个人已经被他亲手杀了。

年纪一大,早些年落下的病齐齐发作,像是约好了来讨债似的,这场仗打完,他大约是再也不能披挂上阵了。

决胜千里之外?司徒徵自嘲地笑笑,引羌胡入关,残杀了多少大靖子民,即便坐上那个位子,他也难逃一个千古骂名——到头来还是阿颜那小子捡个现成的便宜。这么一想,举兵谋反确也没什么意思,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谋划了那么多年,断然没有这时候收手的道理。

司徒徵漫无边际地想着,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有亲兵入内禀报:“将军,有一伙羌人临阵倒戈,突然杀起自己人来。”

猪狗就是猪狗,司徒徵问道:“是哪一部?”

“似乎是参狼部。”那属下道。

“折决那奸猾的老东西!”司徒徵咒骂一声,“必是想趁乱反咬一口,也不看看眼下什么时候!一群宵小,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叫盍稚部和白马部派人去收拾了,他们狗咬狗,难不成还要等我?”

“是!”亲兵领了命出去,没过多久又折返,“将军,白马部也反了!盍稚部抵挡不住,被杀得七零八落,现在那群羌人正在往主帐来!”

司徒徵喉咙口涌起一股腥甜,他从来不把胡人看在眼里,对他来说,这些人蒙昧无知,几乎不能称之为人,也就跟牲畜差不多,只要找到驱赶的方法,他们自然会傻傻地卖命,待夺了大位再将他们打回关外去便是,谁知在这节骨眼上偏偏出了岔子,连着两部叛乱,必是有心人挑唆策反。

自从对禅师起疑之后,司徒徵就不动声色地防着他,几乎是将他软禁在帐中,没想到他还是想办法暗中递送消息,把数月前与西羌盍稚部首领滇良子的约定告诉了其它几部。

司徒徵不免冷笑,卫十一郎自命清高,到头来还不是与他干一样的勾当。

他意外地感觉畅快了些,下令即刻调遣营兵抵挡作乱的胡人。

胡人一乱,靖兵得了喘息的机会,绕到后方偷袭的那路人马掩杀着潜入营中,循着虚云禅师先前的指示很快找到了叛军转移出来的粮草和辎重,泼上油点了几把火,火借风势,立即熊熊燃烧起来。

刚把叛乱的胡兵压了下去,又传来粮草辎重起火的消息,司徒徵脸色阴沉,把膝上的衣袍揪成了一团,旋即慢慢松开五指,就算胡人全都倒戈,卫家小子不过带了区区两三千骑来偷营,入了他营中便休想再逃出去,若是他敢把所有筹码一次压上,那便更有趣了。

正想到此处,便有探马来报:“将军,敌兵大举进犯,有数万人马。”

终于等来了,司徒徵不禁一笑,披上轻甲,走出帐外,命属下牵来战马。

司徒徵翻身上马,成败在此一役,他不一定能赢,但是卫十一郎已经输定了,他大概想不到自己凯旋时等待他的是国破家亡。

禅师说得对,他已经老了,即便打下江山,也不过是替儿子作筏子,还不如就这么与了他。

他已在凉州把卫琇拖了数月,数十日前传来偃师大捷的战报,这个时候长子司徒颜统领的大军恐怕已经入京了,司徒钧一死,一切成了定局,卫十一郎即便立即回救,也是回天乏术,再说他痛失所爱,还愿意管司徒家的闲事么?

司徒徵只盼着他派出去的那队亲卫能不辱使命。

***

司徒颜领兵攻入洛京时是初四夜,一弯细细的新月白惨惨地挂在空中。

姜明霜披着氅衣坐在庭中,自从叛军打下偃师城,朝廷的兵马节节败退,如同落潮一般。

京师风声鹤唳,宫中人人自危,天子和中宫操心江山社稷,他们这些宫妃多是担忧自己和亲人的安危。

这世上教姜明霜牵挂的人不多,三娘子陪着姜老太太,带着二三十个庶弟庶妹们去了济源马表叔庄子上,她可以略微放心些——济源是小地方,离洛京又有点路,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殃及。

余下的心思,她一半给了在朝为官的姜家父子,另一半给了皇后宫中的三皇子,至于她自己,倒是不那么要紧了。

其他人没她那么看得开。

因为忧惧难以排遣,那些素日不怎么来往的妃嫔们倒是成天聚在一处翻来覆去地讨论,无非是叛军会不会真的攻进洛京,万一打进宫里来会怎么处置他们,讨论来讨论去,日复一日车轱辘似的,直到这一夜,城终于破了。

领兵的大将是汝南王世子司徒颜,他治军严明,军中也只有为数不多的胡兵,他入京既是为了夺位,便把京都视作自家东西,洛京百姓自然也是他自己的子民,入京之前便三令五申,不许麾下将士杀伤人畜、劫掠财货。

攻破洛京后,他先派遣兵马将几大世家围住——有这些人的支持,他才能名正言顺地取代司徒钧。

与此同时,他自己率着数千精兵长驱直入,直奔宫城,放火烧了宫门,不过一个时辰不到,便将负隅顽抗的上千宿卫杀得几乎片甲不留。

司徒钧身着十二章之服,戴通天冠,冕十二旒,站在宣德殿前望着远处灼灼的火光,仿佛置身于梦中——当日登基,他穿的就是这身衣裳,算算到如今十年不到,回想起来已如隔世了。

他身边是身着朝服的韦氏,不管他心里怎么想,这种时候能与他并肩站在这里的只有中宫皇后。

四周杀声震天,他们就像湍急河水中的两块石头。

韦氏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确是有身为皇后的气度。司徒钧与她结发多年,虽说不上有多情投意合,也算是举案齐眉了。他握住皇后的手:“别怕。”

“我只是担心阿滢......”韦氏哽咽道,见天子脸色有些不对,忙又补上一句,“还有阿宝,他离不了ru母,不知道会不会饿哭。”

司徒钧没说什么,却不由自主松开了她的手,想起幼子,他的心头一软,但愿那些侍卫能护送他平安逃出宫去,即便一辈子不能再回来,隐姓埋名做个普通百姓也好。

不免又由阿宝想到他的生母姜明霜,司徒钧心里一阵揪紧,这辈子是负了她了,亏欠的也只能等来生再还了。

姜明霜在庭中先看见火光,随后才听见声响,她腾地站起身,不顾身旁宫人阻拦,发了疯一样拔腿就往殿外跑。

春夜依旧有些冷意,寒风扑在脸上叫人喘不过气来,姜明霜只想着再快一点,两条腿却不听使唤。她没有提灯——日日夜夜地望着承光宫的方向,闭着眼睛也能摸过去。

走到拐弯处她冷不丁地撞上一个人,身子一颤跌坐在地上。

那人以为撞上的是宫人,捡起滚落在一边的灯一照:“婕妤娘娘?”

姜明霜借着火光看了看来人,只见他作内侍装扮,看着有几分眼熟,大约是天子或者皇后宫里的人,冲他点了点头,不敢耽搁,连滚带爬地从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便要走。

“娘娘,”那人忙行了个礼,“奴婢奉陛下之命护送娘娘出宫。”

姜明霜不想逃命,只想同自己的儿子在一起,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继续往前走。

那内侍拦住她:“娘娘,三皇子殿下已经出了宫,奴婢这就带您出去与他团聚。”

姜明霜脚步一顿,转过头,双眼突然亮起来,在灯火辉映下像两颗宝石:“当真?”

番外司徒香

姜景义征战沙场出生入死二十年,从未离死这么近过,他身中数刀,最凶险的一道离心口只有寸许,幸好伤口不算太深。血浸透了黑衣,鼻端血腥气弥漫,大约是失血太多,他的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了。

然而比起自己的安危,他更担心的是侄儿姜悔,他伤得比自己还重,已经失去了知觉,姜景义时不时伸手往他口鼻处探一探,一线微弱的气息让他知道侄儿还活着。

他如何不知此次袭营是铤而走险,然而援军迟迟不至,粮草已经告罄,他也唯有出此下策,以性命搏一线生机,他本想把侄儿留在营中,奈何他执意相随,转念一想,城破也在旦夕之间,便任由他跟来了。

姜景义拖拽着无知无觉的姜悔在营帐和箭塔的暗影中潜行,这一夜无星无月,帮了他们大忙。

然而在经过一座营帐时,帐前的守卫还是发现了他们。

姜景义当机立断把侄儿平放在地上,没等那守卫来得及出声便鬼魅似地闪身上前抹了他的脖子,随即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他同伴。

他把刀刃上的血往死尸衣服上一擦,蹲下身托起侄儿,把他一条胳膊环在自己脖颈上,强提一口气站起来,shā • rén的动静还是引来了追兵,姜景义一个人尚且难以脱身,遑论还拖着个姜悔,但是坐以待毙从来不是他的选择,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是踉踉跄跄地继续往前走。

经过帐门边时,毡帷突然掀起,从里头伸出一只手来,冷不丁地将他拽了进去。

姜景义一个趔趄栽进帐中,不等他抽刀,一把匕首已经架到了他脖子上。

“你是何人?”姜景义舔了舔嘴唇,压低声音问道。

此人身形瘦小,衣袖中有一股非兰非麝的淡淡香气,姜景义一下子便知道这是个女子,兵营里的女子,不是营妓便是随军的将领女眷。

“营妓?”姜景义故意问道。

女子果然气急败坏,一开口是个年轻女郎的声音:“信不信我杀了你?”

那便是后者了,姜景义勾了勾嘴角:“小娘子既要杀我,莫如把我交给追兵,岂不两下便宜?你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如何能做这等粗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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