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同样也经历了一个头痛欲裂的过程。
她觉得很是奇怪,毕竟这是她之前来这禁地时不曾享有过的待遇,受到攻击的同一时刻,她想,也许是这金字塔中的结构突然改变,他们来的不是第一层吧。
脑海中这个念头刚刚闪完,她就不受控制地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之后——
她的记忆、她的世界全都天翻地覆了。
脑海中被植入的错乱的东西,一一更正过来,看似全新、却又让她似曾相识的记忆,浮现在她的眼前。
曾深刻铭记于她脑海中的容颜,与她睁眼后见到的容颜,逐渐重合。
塞壬顺着那淡淡的光线眯了眯眼睛,冲傅光启舒适而愉悦地勾了勾唇角。
“好久不见。”
她开口说道,语气里带了些久别重逢的喜悦。
原来是你。
塞壬想,难怪她从不舍得真正对这人下手,总觉得弄死了他之后,自己一定会后悔。
她回忆起很多的细节,从这人身上的气息让她觉得别样亲近开始,从傅光启总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看她的时候开始……
许多的细节已经昭示了,这人跟她早有渊源,关系匪浅。
所幸在阴差阳错之下,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也幸好,他们从来都没有彼此错过。
她心中升腾起了难以言喻的欢腾,杂揉着格外喜悦、格外庆幸的情绪在其中。
真高兴啊……
哪怕上一世,这人还没爱上自己的时候开始,他们就已经,骨血相融了。
傅光启隐隐察觉到她身上有什么气息变了变,却不很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听到那有些奇怪的“好久不见”之后,他抿了抿唇。
毕竟从外头进来,包括塞壬晕倒的时间长度,都发生在短短的半小时内。
哪来的……好久?
他有心不想搭理,可等视线撞进她欢欣的眼眸里时,又发现里面荡漾的笑意是自己之前所不曾见过的,好像这家伙睁眼就能看到自己是什么天大的喜事一样。
被这念头一打岔,他自己都意想不到地轻声跟了一句:
“嗯。”
塞壬于是笑的更欢了些许。
她贪婪地看了一会儿傅光启,尽管在人鱼族盛宴的当晚就已经知道这人的滋味多么的销魂入骨,难以戒去,但这会儿……
知道了他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所在之后。
总觉得怎么都看不够了。
……
同一时间。
索菲亚看了看塞壬与傅光启所在的位置,听见那两人短短的两句应答,有些不太高兴地轻哼了哼。
还挺秀。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想念都学会委婉表述了。
她突然觉得这对情侣有一点碍眼。
毕竟现在她所等的人还在昏睡中,半点要醒来的痕迹都没有。
索菲亚不知这清醒的速度,与众人的实力有关,还是仅仅取决于各自的记忆偏差,就在之前她问完傅光启要不要听她与花白禾的故事之后,对方还告诉了她一件事:
他从进来到现在,根本没有一秒钟的意识恍惚。
他是全场唯一格外清醒的人。
索菲亚抬手顺了顺花白禾的头发,弯下腰亲了亲她的额头,原本身上的那些急切和戾气,竟然在这样难捱的等待中一点点磨平。
花白禾眉头动了动,不知是不是即将清醒。
事实上,她会跟着晕倒,并不是因为她脑海中也有什么已经忘却的恋人。
其实她是被这片遗迹的意志给拉走了。
花白禾怎么都想不通,自己这个纹了锦鲤的女人,是怎么倒霉成全场唯一非酋的,但既然来都来了,她就跟着看了一段这片遗迹的记忆。
从人类尚未诞生的远古时期开始……
她看着举目皆是寒霜的世界,朝着手心轻轻地呵了一口气,其实她半点寒冷都没感受到,只是从旁边那棵被雾凇压的枝干都要跟着垮塌、只模糊能见到底下丁点墨绿的叶子中看出,周围应该是下过了很大的一场雪。
不知哪里响起一声格外恐怖的猛兽咆哮声!
紧接着,大地开始了强烈的震颤,结着厚厚冰层的冰原开始崩塌,她看着面前晃动的大陆,尽管知道自己只是意识来到了这个奇怪的世界,却也担心脚下会裂开地缝,将自己陡然吞噬进去!
那震颤持续了很久,旁边那棵树发出了剧烈的抖动,霜雪哗啦啦的落下来,花白禾这才看清楚,那哪是什么树,明明只是一株巨大的蕨类植物,只不过是根部挤挤攘攘到一块儿,看着像是主干罢了。
原野的尽头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点,像是一大群朝着她所在的位置冲来。
那仿佛是天地间第一抹除了灰白之外的颜色。
花白禾眯了眯眼睛,继而听见了那头传来的漫长的嘶鸣声。
“什么玩意儿?”
她喃喃地吐槽了一句。
然而她的身边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能够回答她的问题。
花白禾这才猛地想起来,因为经过那金字塔的时候,里面那股特殊能量所造成的波动,实在太过强烈,系统担心那对自己造成什么强烈的困扰,所以只能够暂时与她断开联系。
简而言之,现在她处于一个人的孤单又寂寞的状态。
就在她这么愣神的刹那,天边的那群野兽已经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奔了过来,花白禾看着它们身上厚重的土黄色皮毛,腮边露出的两颗长到卷曲,看着就能直接在对手身上戳出巨大窟窿的长牙,后知后觉地对应上了自己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中的角色:
“猛犸象?”
冰河时期,早已绝种许多许多年的物种,后世只能够在北极圈中发掘出些许化石痕迹的生物。
从很远的地方还只能够看清楚它们的大略外表,等到近了才发现……
后世的大象体型之于它们,就像是小孩儿跟成年人的差距。
那高耸如小山丘一样的后背,长到令人窒息的象牙,加之那给人造成极大恐慌的体型,让花白禾看着它们跑近的刹那,忍不住掉头就跑!
谁知道她是真的只在一段假的记忆里,还是真被丢进了什么奇怪的世界中啊,对这些远古时期的地球强者,她的敬意就是——先跑为敬!
花白禾一边试图用十一路车跟四轮驱动赛跑,一边在心中疯狂大喊:
“统儿!护驾!护驾!朕要驾崩了!”
系统无声无息,半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连表情包都没想过赏她一个。
花白禾在夺命狂奔当中,忍不住又喊了好几声:
“系公公?”
“统爸爸!”
“爷爷!”
系统依然毫无反应。
以前要是有这便宜,它早二话不说就跳出来认领了,要么是先骂花白禾再等她求自己,要么是等到花白禾示弱,再哼哼唧唧地冒出来问她“现在知道求我了?”
但如今这沉寂的模样,却恰好映证了花白禾心中所想。
系统跟她的联系真的切断了。
脑海中空荡荡的,她很不适应,就像是好不容易存了多年18r文章的移动硬盘弄丢了一样,心中满是失落。
她沮丧地往前跑了好一段距离,但终究只是离后面那波不知是吃多了跑跑步,还是集体大迁徙的猛犸象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后面那些奔跑的身影轻松到了她后面,浅浅的影子先一步越过,盖到了她的身上,漫过她的头顶,将她沉沉地笼罩住。
只待片刻,就能够轻松将她碾成肉泥。
跑在最前头的大象,扬起了厚重的前腿,轻轻地往前踏了一步——
在那一刹那,花白禾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
她吓得闭上了眼睛。
直到……
那奔跑的声音像是敲打在她的耳膜上,慢慢地从她的心口踏过,接着慢慢远去。
花白禾睁开了眼睛,怔愣地站在远处,不断地有一些掉队的小猛犸象从她的旁边而过,还有人的小象牙从她的身体里划过。
是真的穿透般的划过,仿佛她只是一段放到这里的投影。
花白禾怔愣间,一只小象不知是瘸腿还是怎么的,跑的太慢,被后面一个矫健的身影追上,猛地朝它的喉咙间咬去!
前面的一道硕大身影听见那悲鸣,陡然转过身来,怒气冲冲地用尖尖的长牙朝着那猎食者顶去!
它脸上的大眼睛里,蔓延着十足的哀伤,然而比它动作更快的,是猎食者叼着那小象的脖子,矫健逃跑的身影。
成年猛犸象追着滴答的鲜血一路跑出了花白禾的视野。
只有那悲伤的眼神还留在她的印象里。
恍惚间,花白禾听见了天地间传来的一声叹息。
随后就是全然的寂静。
自从那群猛犸象跑远之后,原地又只剩下了花白禾一个人。
滴答、滴答。
水滴的声音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偷偷响起。
她迅速地回过头去,目之所及的冰原在飞速地融化,露出了底下坚硬的冻土层来。
灰蒙蒙的,刚下过雪的天空中,乌云卷着铺盖离开,将这片天空重新让回给天蓝色。
阳光从雪白的云层中透出,照到那冰冻的、湿润的土地上,她的脚下忽然钻出了一道绿芽,轻轻摇晃着扎根在土壤中,舒展开的两片绿叶中有鲜嫩的勃勃生机。
冻土想要成为绿植的合适生长土壤,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花白禾歪了歪脑袋,意识到自己所在的世界可能以极高的倍速在前进着播放。
她就那样看着时间飞快从冰河世纪,走到了三叠纪——爬行动物的天下。
像蜥蜴一样的小恐龙藏在蕨类植物的叶片里,几十只同时攻击而上的时候,能够将一只百倍于己身的猎物在短时间内啃噬而亡。
那猎物发出了痛苦的嘶鸣声,努力想要跳着甩掉身上那些捕猎的小家伙们,然而每当咬死了一只,又有更多的跳到它身上,直到它力竭地倒在了地上。
花白禾近距离接触了两次大自然的弱肉强食,眉头有些不适地拧了起来。
还有一些色彩鲜艳如野鸡的小恐龙,杀伤力也是格外的强,如果系统和索菲亚其中之一在她的旁边,或许还能给她生动地上一节地球演变的课程,给她讲讲这色彩斑斓的恐龙叫什么,可惜。
现在,她所站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密密麻麻的丛林。
之前那冷冽到让人头掉的雪白世界被大自然轻易拉下了幕布,天地间的白茫茫被绿色从边缘处开始一点点吃掉,像是绿色的菜青虫啃绿叶那样,慢慢侵蚀了她的整个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