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白禾情难自抑地伸出手去,眼底已积蓄了两汪浅泉,一时间甚至都分不清在自己面前消失不见的到底是心魔,还是过去因那一场意外身亡耿耿于怀,重生来到自己面前的那个星隐。
她想将这个停留在过去时间节点上的恋人重新拥入怀中,然而等她的手碰到那心魔的衣袖时,被她触碰到的衣料部分反而消融的更快,以至于她稍触即收,只泪眼婆娑地与那双温柔的眼眸对上。
星隐见状,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若是旁人因生死执念而生的心魔,多半是与原身在生死相搏的战场上分出胜负,二者之间只能存一个。
以她如今的修为,要想与那心魔分出胜负,又谈何容易?
然而正是因为凝光的存在,轻而易举化解了她的生死大劫。
可她本人的内心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原因很简单,若是没有过去的自己,她又如何能够有今天?
但,没有人是原地踏步的。
心魔在诞生的那一刻,心绪就永远停留在了执念最浓重的那一刻,无论未来九洲沧海变桑田,物换星移,只要执念存在一刻,心魔就永远存活在那一刻。
然她虽然在理智上很明白这个,一但想到自己的爱人身上,就有些心疼了。
试想,若有一日,花白禾的曾经,那个还没有在诸多不同世界中穿梭完成任务的人,无比庆幸地站在她的面前,与如今的爱人一道,让她二选一……
星隐光是想想就觉得那是自己无法忍受的疼痛。
可……
可她的爱人依然是这样选择了。
正因理解她,也明白她对自己的体谅,这选择的结果才更让人心痛。
星隐上去从后面抱住了花白禾,从她的身后,看到了那个在仇恨中释怀的,愿意为了凝光消解执念的、如今眼神已与自己变作一模一样的心魔。
在点点消散的金光中,身形逐渐消失的那人见凝光抖着手,不敢再来碰自己的样子,脸上露出了个笑容,主动朝她贴了过来。
那个浑身金光的人开口道:“亲一下吧?”
“你都没主动亲过我,也没肯让我亲过。”
花白禾既怕她凑过来消失的太快,又怕她直到消失之前都无法满足自己的心愿,只含着泪包看着她,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下一刻这人就直接消散了。
见到她一动不动的样子,那人便直接将她这幅态度当作是默认,当即就一点点地凑了过来。
她身上慢慢消失的部分已经从四肢到了主躯体,就连脑后黑色的长发尾部都跟着消失了半截,仿佛一座被风蚀化了半截的神灵雕像。
她闭了闭眼睛,轻轻地靠了过来,动作里带了些小心翼翼的部分,好像生怕自己的动作大一些,就将凝光直接惊醒了,抬手将自己推开似的。
然而当两人的鼻子距离只剩下一丁点的时候——
一滴透明的液体落到了她的唇上。
那面色温柔的人抬眼看去,却看到了淅淅沥沥的泪水从凝光的眼中夺眶而出。
原来是她眼眸里承载的泪水太重,托不住了,于是泄洪一般统统奔涌而出。
花白禾已经模糊地看不清楚她的样子了,只能使劲的眨眼,力求让自己眼眸清明的程度比泪水涌出的速度更快。
那人看她哭,眼中泛起淡淡的心疼,抬手想去给她擦擦泪,却发现自己的手方抬起,就已经在空中慢慢消散了。
指尖、手掌、手腕、小臂、胳膊、肩膀……
她唇角的笑容带上了几分自嘲的意味,不再动手了,转而义无反顾地抬起头,朝着花白禾的唇瓣而去——
两人相碰的一瞬间。
如同阳光下的泡沫,一触就破。
虚化的金色颗粒从四面八方漫过来,将这位留在过去的星隐,全然淹没。
原本落在那人脸上的泪滴,又一度失去了承载的重量,还未来得及被空气蒸发,于是嘀嗒两声,掉在了床铺的被子上。
花白禾怔怔地抬起手,在空无一物的前方空气里来回穿梭而过。
那个心魔星隐消失的太过彻底,什么痕迹都未留下,让人恍然间分不清方才还在原地的那身影究竟是错觉还是真实。
花白禾再找不到那个眉心带着奇怪符号的星隐痕迹,收回手的时候茫然地碰了碰自己的唇。
连她都不知道,最后那一刻,究竟是对方先靠上了自己的唇,还是遗憾地提前消散在了空中。
毕竟,到了最后,她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然无限接近了。
她还沉浸在亲眼看到一个“星隐”突然消散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此刻,旁边忽而传来一声轻笑。
那笑声有些模糊,使人辩不清究竟是从喉咙里溢出的,还是鼻腔里哼出来的。
花白禾与抱着她的星隐回头去看,见到了床上另一边好整以暇坐着的星隐。
哪怕对方眼中有“兔死狐悲”的悲伤,但还有比这情绪更浓厚的,现出在她脸庞上的嘲意。
她眯了眯眼睛,看着因为哭泣,脸上模样变得有些惹人心疼的花白禾,原本想要叹一句星隐好手段,让爱人来对付心魔的她,话到了嘴边,忽而卡了卡。
“你不要这样看我。”她略微倾身过来,抬手盖在了花白禾潋滟的眸光上。
那一刻——
原本不解于生死执念为何刹那消散的她,也明了了爱人这目光的威力。
别这样看着她……
她害怕自己也会在这眼神里举手投降,不再与星隐做对,不再执着于得到这个自己得不到的人。
花白禾也没敢抬手把她的手给掀开,生怕自己一个动作之间,这个心魔也要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于是,室内一时间只剩下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相对,一人眼眸深黑如墨,一人眼眸通红赛血。
“我不如她那般,轻易地就能放下。”
还是心魔最先开口说话了。
她盯着星隐,凑近了花白禾的耳边,也像是凑到了星隐的跟前,压低了声音,略有些沙哑的嗓音勾了一丝笑意响起:
“让我把我的宝贝徒弟吃干抹净,我再考虑放下我的执念,如何?”
以杀止杀,以欲解欲。
因为距离太近,那话音几乎等同于在花白禾的耳边直接响起,让她的耳根子骤然被那语气熏热了。
而这话语直接冲向的对象——
星隐本人却忽然拉下了脸。
她面上一派冰冷,就连语气都被那冰给冻凉了,带着十足的警告:
“凝光是我的,她也是我的,不论是以前、现在、或是未来,我都要陪她走下去——只有我能陪她走下去。”
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不管是花白禾,还是这个世界的凝光,她都不打算让给别人。
自己也不行。
管他是平行宇宙、过去的执念、还是未来更强大的自己,星隐都不打算退却一步。
听见她的回答,那心魔一副毫不意外的模样,只哼笑一声:
“你不让,我不会抢吗?”
“左右你这一世都无法获得天道认可,哪怕你再努力,也不过蹉跎至九劫散仙,至死都登不上仙门——”
“又何必如此固执、与我作对?”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被自己捂住眼睛的小徒弟。
那心魔借着对方瞧不见自己动作的便利,朝着凝光那线条优美的脖颈轻轻吹了一口气,带着十足暗示意味地问了一句:
“我和她都是星隐,宝贝儿,若没有我们,她也难成今日的她。”
“何必为难自己,为难我们呢?”
“不如放宽心,让两个师父一块儿疼疼你,岂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