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隐点了点头,不知已经将他们先前的对话听了多少,以为他们俩之间有话要说,干脆先进了阁中,只随口对凝光交代了一句自己早回来的原因:
“千魅那宴会办的乱的很,我不耐烦看那些群魔乱舞,故而交了礼之后,便回得早了些。”
花白禾微笑着点了点头。
星隐倒是想留她和沈望多聊天,反倒是她见着人回来了,就不自觉地跟了上去,临进阁的时候才回头补了一句:
“对了,师兄,忘了说了。”
“不必担心我,人世间的历练,我的体悟从不会少。”
不仅不会少,花白禾想,自己满打满算也是活过六七次的人了,人生经历丰富多彩,便是不下山,这问道一关也卡不住她。
何况……还有星隐。
沈望听见她如此说,便也点了点头,一副疑问得到了解答,没有其他更多问题的样子。
他几乎从来不问,自己的师妹一场战都没遇上,为何修为境界还能攀升如此高。
毕竟,就连他之前陷落下四洲,也是因为在某样改变时间流速的法宝里待过百年,才有如今的这个境界。
遍观整个合欢宗,也很难找到一个同他一样进步神速的人了。
然而……
谁也不知道,他的师妹凝光,这修为境界比他还要可怕的多。
甚至,沈望见她自从星隐出关后,几乎从不踏出闻道阁一步,但是在修为境界攀升的过程中,也从来没听说她遇到过天劫……
但凝光不说,沈望也不去问。
直到今日。
凝光笑吟吟地看着他,一时间反倒不急着进屋了,而是朝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眨了眨眼睛,问:
“师兄,你不好奇我哪来的体悟吗?”
沈望神情淡淡的,目光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问了你会说吗?”
就在沈望以为她要回答‘不会’的时候,花白禾毅然道:
“那当然,我一直憋着等你问呢。”
谁知道她的师兄这么闷葫芦居然一憋就是这么多年,失策。
“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
花白禾走近了些,却又刚好卡在不让旁人听见的地步,也不至于离沈望太近。
“因为我得了一部天级的双修功法,所以才能够借助道友的修行,辅佐自身。”
果然,沈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然而他的重点却是顺理成章的“据我所知,这世间已经很久没有天级功法传世了?”
花白禾:“……”
试图秀一波恩爱却遭遇滑铁卢。
她干巴巴地回答:“是啊,我厉害吗?这种功法都让我找到了。”
沈望由衷地赞了一句:“厉害。”
花白禾有种转身往里走的冲动,在反省自己刚才怎么没跟上师父的步伐,对钢铁直男再一次抱有无谓的期待。
突然察觉到她失落的沈望:“?”
他察觉到自己师妹周围的空气忽然低落,却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直到他将两人方才的对话回顾了三遍之后,才发现——
等等?
双修功法?
双修……好像需要另一个人???
……
此刻。
闻道阁后山阵法内。
有道纤瘦的身影藏在宽大的黑袍下,正在对着石桌上的一盘残局思考下一步怎么走。
恰在此时,她听到隐匿阵法被开启的动静,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
“回来了?她……如何?”
星隐看了她一眼,估计谁也不知道,被上五洲通缉了几十年的落红境主人,这个名震九州,“犯下惨案”的逃-犯,如今就藏匿在合欢宗的后山里。
听见她的问题,她故作不知,装作冷淡地回了一句:
“你问的‘她’是谁?千魅?”
魏幼婷正欲落子的动作停了停,依稀回忆起了自己多年前见到的那个小红狐狸。
星隐的声音在这时候已经接了上来:“如今她是九洲妖族最强的无冕妖王,你说她如何?”
魏幼婷隐匿在袍子下的喉咙动了动。
妖王……
对她来说陌生而又熟悉的一个词汇。
良久才听她低低地回道:“挺好……”
希望如今这一任妖王的下场,比她和宴情都要好。
那回答才刚出口,就听她立刻换了一个问题:“五十年了,虽然我已经等了不知几个百年,但距离我陨落的时间也近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准备的如何?”
星隐听见她的问题,奇异地笑了笑,而后回道:
“快了,很快就好。”
于是魏幼婷又不说话了,继续低头琢磨自己的棋盘。
……
阁外。
“双修?你与……师父?!”
饶是淡定如沈望,在琢磨透自己师妹凝光的进度,联系她这些年来除了星隐谁也不粘的事实来看,他被排除所有不可能之后的唯一可能结果震惊了。
花白禾点了点头,冲反应迟钝的他笑道:“师兄不好奇吗?那么多年前,拜师仪式上,师父只让你去,没让我去。”
沈望当然好奇!
但是他一直以为是师妹不符合师父的收徒标准,甚至这么多年来都不敢在凝光面前提这个事情,就怕戳到他的伤心处。
结果没想到!
没想到不举行拜师礼是这个原因!
沈望感觉到自己的三观在摇晃。
但细细想来,师父对凝光的偏爱从来都是光明正大,这两人也大部分时候孟不离焦,却只有他一个灯下黑!
就在沈望陷入极度懵然的时候,他听见自己的师妹好奇的问了一句:
“师兄,不说我和师父了。”
“你同秦姑娘,打算什么时候才宣布结为道侣呀?”
结为道侣?
沈望被她提出的问题给问住了。
然而一旦顺着这思路想下去,沈望居然觉得……有点心动?
结为道侣,此生便是生死与共了。
明明是将自己的心神牵系在另一人的身上,然而一旦想到那个人是秦唱晚,沈望发现自己竟然不可自抑地期待了起来。
期待能够与她就这样互相扶持着走下去,探遍九洲每一处秘境。
期待着,能在日光升起的每一个清晨,都能第一眼看到她。
在花白禾微笑的目光注视下,沈望头顶的进度慢慢地又往前挪了一格。
99。
真是个吉利的好数字。
……
谁也不知道凝光最后的境界到了哪一步——
因为在那之前的某一天,合欢宗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是一个风格日丽,阳光明媚的日子,天气好的很,天空蓝的让在九洲内见惯了蓝天,从没感受过雾霾困扰的人们都忍不住地抬头多看了几眼。
不知是哪一刻。
闻道阁附近忽然传来了一道鸟鸣声,清脆婉转。
许多人初时不以为意,还以为是身边的鸟雀,直到察觉到合欢宗地界的所有鲜花、灵草盛开,山间饲养的家禽走兽全部朝着一个方向俯首时——
许多下山的修士回头看去。
发觉从天际落下了一道金色的光,将合欢宗的某座山头覆盖其中。
“那是……闻道阁?星隐老祖所在?”
“不不不!那、那金光是!”
“快看!天门!天门开了!”
就在天门开的那一刻,九洲内的所有修士,都心有所感地朝同一个方向望去。
九洲大地内,不知多少个角落响起窃窃私语:
“天门……多少年没开了?”
“这次成仙之人是谁?”
就在这样纷纷的议论声中,天际那道令人目眩神迷的金光中,忽然映出一人身影,那虚空中的投影格外好看,神奇的是,不论距离合欢宗多远,始终都有修士能清楚地将那人的模样辩出。
冷傲孤绝,群星退隐——
正是百年前那位惊才绝艳的合欢宗大能!星隐老祖!
“是她……”
千魅在自己的妖王宫中,端着琉璃酒杯,看着被高高阁楼挡住一半模样,在遥远天际仅露出面容模样的虚影,喟叹一声。
然而她这讶异并不突兀,因为此刻,不论是九洲内何等修为的修士,在这一刻都必须要仰望她的存在,因为就在半空中那扇以龙头为环,以仙鹤祥云为纹的散发着金光的成仙门开启的刹那——
星隐的修为,已经是当之无愧的九洲第一人。
她已成仙。
天际的仙鹤排排飞过,成仙门上迎接仙人来的龙首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确认这飞上半空中的人是否正是那位成仙者。
站在半空中那人垂着眼眸,面上表情冷清得很,好像成仙这事并不让她多么欢喜。
直到……
她的视线不知落到了谁的身上。
那黑色的眼睛里才慢慢出现了温度,脸上近乎闪过片刻的温柔。
她再次抬头,朝着那成仙门看去,动了动唇,不知说了句什么。
这是有史以来,九洲修士们见过的成仙门开的最长的时刻——
盖因那成仙者太磨蹭。
所有修士从一开始的艳羡,慢慢到后来的疑惑,就连合欢宗的长老、掌门都有些不解,章掌门甚至还嘀咕了一句:
“莫非老祖这是有什么东西惦记着忘了带?”
但是那也只用下来一趟就行,何必在上头磨蹭,就像……
就像和那仙门龙首在讨论什么似的。
但九洲修士们并未疑惑多久。
不多时,从云端传来一句响彻九洲的龙吟声!
那是为星隐引渡至仙门内的声音,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雷动九洲的声响,无悲无喜,仿佛由天道直接发出:
“皇天此证——
星隐、凝光二人嘉礼成,良缘缔!
永以为好,共盟鸳蝶!”
就在这声响出现后,九洲内的喜鹊、仙鹤、灵鸟都一刹那从栖息处飞了起来,汇合到了仙门附近。
一时间,无论是冬日寒时的红梅、春日的桃花、夏日的荷花、并秋日的山菊,都在一刹那争先盛开。
九洲内无数的瀑布中跨出七色的彩虹。
正是天地间这异象,让许多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这是……真正的皇天证下的道侣结盟仪式。
以前不是没有人举办过如此正式的仪式,可是谁的也没有这般,名动九洲。
星隐抬手招来一支暗香红梅、一捧荷花、一朵浅粉桃花、加一束冷山菊,等到那花朵落在她的手中之后,才有人看清她捏的不是真花,而是花中精魂。
如今正是春夏交接期——
四种花的花魂在她的手中抽条重塑,凝成一朵颜色绚烂的合欢花,静静浮动在她的手中。
她一手托着那花中精魂,另一手将站在合欢宗闻道阁前的凝光抬手招至自己的跟前,眉眼中都带着笑意,薄唇轻启,问道:
“投你以赤诚心,报我一生情,可好?”
凝光从她掌中接过那朵合欢,这是独属于她的,整个九洲唯一一朵,四时不谢的合欢花。
死而复生之爱。
她唇动了动,笑魇如掌中花: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1】
※※※※※※※※※※※※※※※※※※※※
九洲修士:???
这是我见过最秀的一对!
真·昭告天下
*
备注【1】选自诗经《木瓜》: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本文最后一句的意思是,答应你,不是为了报答你,是期冀永远能跟你这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