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遥自昏迷中清醒,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浅滩之上,江水不断冲刷着他的腿,薛遥不知自己在这里躺了多久。
薛遥仰面望着湛蓝的天,意识逐渐开始回笼,他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
不知林晋桓他们现在如何了。
薛遥方才做了一个冗长的梦,这个梦长得像是回顾完了他这一生,长得他到现在还有些恍惚,心里疲惫得像是刚刚哭过一场。
那个小和尚,竟真的有些本事。
薛遥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在宫中陪太子读书,章华殿的院中有一棵巨大的银杏树,那棵树承载了他一小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他自小就不是安分的主,每天带着小太子上房揭瓦招猫逗狗,大错没有,小毛病一堆。
当时的太傅不敢责罚太子,他作为伴读可没少挨太傅的罚。年少的薛遥时常站在章华殿的那棵大树下,脑袋顶着一碗清水,嘴里背着当日新学的课文。
后来,后来父亲边疆战死,母亲在不久之后也故去了,薛遥被师父赵景明收养,他才被迫在一夜之间长大。
薛遥想起了付出了他大半辈子心血的枢密院。枢密院少使听着风光,日子着实不大好过,每天刀口舔血不算,还有无休止的朝廷争斗,躲得了明枪,背后还有无数暗箭。正使赵景明早就不大管事,副手肖沛是个嘴碎子,饶是薛遥面上游刃有余,私下也时常感到心力交瘁。
薛遥想起了迦楼山的雪夜,迦楼山的初雪来得很晚,大雪纷飞的冬夜里他和林晋桓坐在屋里煮酒吃锅子。少年林晋桓和现在一样也是一个一杯倒,被他哄着喝了几口竹叶青之后就躺在罗汉床上不再动弹。
薛遥也喝了不少,炭火暖烘烘地一烤酒气也有些上头。他颤颤巍巍地要去拉林晋桓起来再喝,脚上却踩到了落在地上的酒杯,威风凌凌的少使大人一个踉跄就扑在了林晋桓身上。薛遥揉着磕疼的脑袋嘴里说说笑笑地抬起头,目光却被酒后毫无知觉的林晋桓吸引。
薛遥望着醉得人事不知的林晋桓,心里不断燃起一簇一簇的小火苗,火苗混杂着酒气逐渐烧干他的理智,他有些难以克制地想要吻一吻林晋桓的唇。
好在窗外树枝被大雪压断的声音惊醒了迷怔的薛遥,十多年过去了他还记得那夜自己如雷的心跳。
薛遥转念又想起了林晋桓一刀刺穿了他的心脏。那一刀可真疼啊,是伤口疼还是心里疼他已无从分辨。薛遥一辈子没有流过眼泪,匕首当胸穿过的一瞬间,他却被那钻心的疼痛生生逼出泪来。停不下的泪光让他看不清林晋桓的脸,他想抬手抹干眼里的泪水想最后好好看他一眼,却再也没有了力气。
薛遥依稀记着临死前自己还有半句话没有问完。
他想起了傅长春哭得泪眼朦胧的眼,那是他从那个鬼棺材里挣脱出来的第三年,先前他莫名地重生,在湖里的一口木棺里暗无天日地整整困了一年。强行破棺之后他就在岸边遇到的傅长春。
鬼道圣境没有任何生机,傅长春是唯一会喘气的“活物”。死而复生的薛遥与不死不生的傅长春便这么稀里糊涂地在圣境中相依为命起来。那时薛遥一心只想重返人间,三年间他用尽了各种方法都无法探寻到圣境的边界。
他明白傅长春知道出去的方法,也知道她希望他留下来。
这天薛遥再一次同傅长春提起想离开的念头,话还没说完,傅长春就已经哭得梨花带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