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样了。”薛遥问。
延清摊开一柄折扇左右摇着,故作高深地说道:“身体之疾倒是无碍,只是这人心之疾需得自医,正所谓心结难纾,若不是这解铃之人,就不要再去添乱了。”
薛遥被延清几句话折腾得一头雾水,他平静地望着眼前喋喋不休的延清,只想找个机会揍他一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不说人话。
后来的一段日子薛遥又来了几次朝山堂,但都没有见到林晋桓。林晋桓不是已经睡下就是正在施针不便打扰,最后索性派了个一问三不知的童子出来说小门主正在闭关,不知何时才能出关。
薛遥也不是什么有耐心之人,之前勉强维系的为客之道早就在一次次闭门羹种消失殆尽。最后一次他没有再让人通报,而是仗着艺高人胆大直接闯进了林晋桓的内室。
他的心里攒着一团邪火。
薛遥一把推开林晋桓的房门,心里原本憋着的那团火气一下子就腾得更高。房里空空如也不见半个人影,房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一看就是有一段时间无人居住。
好,好你个林晋桓。
薛遥扬手一掌劈烂了院子里的躺椅,插着手坐在廊下好整以暇得等着延清。
延清闻讯匆匆忙忙地从三昧堂赶来,他一进门见眼前的情况,心知瞒不住了,这才如实告知薛遥:林晋桓下山了游历了,临走前交代薛遥留在迦楼山安心解毒。
此时距离薛遥与林晋桓最后一次见面已过整整一月有余。
“他走之前有说什么吗。”薛遥耐着性子问。
“未曾。”延清如实回答。
“何时能回来。”薛遥又问道。
“不知,他过去常常一走就是一年半载。”延清抹着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战战兢兢地答道。
“为何要瞒着我?我还能拦着他不成?”此话一出,薛遥就闭了嘴,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
还能为什么,延清心里想叫苦不迭,怕自己舍不得你狠不下心走呗。但他不能将这些话如实以告,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在心里把林晋桓骂上九九八十一遍。
好在薛遥没有想要延清的答案,他未等延清回答,就转身离开了。朝山堂离清心堂有一段距离,以薛遥平日里的脚程几个起落就能到达。但他今日只是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一开始的火气已经退了下去,酸涩正一点一点涌上心房,薛遥破天荒地感到了一丝失落,还夹杂着一点委屈。
我也该离开迦楼山了。薛遥心里有些木然地想。九天门的情况枢密院如今已大致掌握,确实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再见面应该就是刀剑相向的时候了。
但到最后薛遥还是没有走成,因为三月之后就是林朝的生辰,秦楚绮无论如何都要留薛遥在迦楼山过完林朝的寿宴再走。
“林晋桓那不孝子如今不知在哪里浪荡,我又与你投缘。不怕你见笑,我早已把你当作我的亲儿子看待。凡人活到我们这个岁数早已数代同堂,而我们却连承欢膝下的人都没有,怎不让人觉得晚景凄凉。”秦楚绮执着薛遥的手,说着说着眼看就要落下泪来。
薛遥哑然失笑,觉得秦夫人有些夸张了。他无奈地说道:“这不是还有晋仪和延清…”
秦楚绮一个眼神打断他,继续幽幽地说道:“况且你的毒伤未愈,这个时候离京又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这山高路远的,我也放不下心。”
薛遥见秦楚绮这么说,一时心软,只得应承了下来。长久以来林朝与秦楚绮对他的好薛遥都看在眼里,他也一直很感念二老对他的用心。
他深刻地明白自己的立场,也可以冷静克制地按计划行事,直到摧毁九天门。但在此之前,就让自己把这个家和美满共享天伦的梦完整做完吧。
只是薛遥有些不确定林朝夫妇是真的想留他下来过一个寿宴,还是发现了什么端倪要将他扣留在迦楼山。无论是出于哪种原因,接下来的日子里都要多留分心眼。若是从前只有薛遥一人,尚有可能强行破阵下山,但如今多了一个重雪,只能一步一步稳妥行事。
不久之后薛遥又收到了肖沛的来信,肖沛在信里说虽然目前朝廷已经掌握了九天门的组织构成,战力部署等关键信息。但九天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入口的阵法诡谲多变,难以破解。且门人众多守备森严,门主林朝更是深不可测,林朝的亲传弟子以及四大护法也不是省油的灯。
朝廷的兵力虽在人数上有压倒性的优势,但毕竟都是凡人,难以与修仙之人抗衡。就算以人海战术堪堪险胜,那也将是一场折损巨大的恶战。赵景明带着枢密院的几个老头关门推演了几次都得出同一个结论,想要彻底破局,还需寻得一个良机,只可智取,不得强攻。
言下之意就是:再探。
枢密院的研究结果和薛遥此前料想的一样,于是薛遥决定利用寿宴前的这段时间再好好探探迦楼山。
就在这时,重雪端了一碗玉带羹走了进来。
“公子,歇会儿吧。”重雪将瓷白的碗摆在薛遥手边说道。
薛遥将肖沛的信销毁,对重雪说道:“我准备寻个由头先送你下山。你可先去京城暂住一段时间,待事情平息再行回乡。”
“我不走。”重雪将碗往手边推了推,将汤勺塞进薛遥手里。一双大眼睛望着薛遥,有些期待地说道:“快尝尝。”
“我瞧你最近胆子不小。”薛遥“叮”地一声将手里的瓷勺子扔进碗里,佯怒道:“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吗?你继续在这迦楼山上待着,我可不能保证你能活到什么时候。”
“就不走。”重雪和薛遥相处了这些日子,她早就发现薛遥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表面上张牙舞爪凶得厉害,却心软得不行。重雪振振有词地说道:“你不是答应我明年就将佩雯她们送回家吗?我不跟这儿盯着你,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食言?”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蹬鼻子上脸了是吧?”薛遥被重雪这胡搅蛮缠的话给气笑了,他端起手边的白瓷碗一口将碗里的汤喝了,把空碗扔回重雪怀里,强硬地说道:“不走也得走。走走走,先出去,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重雪端起空碗气鼓鼓地走了,出门前她回过头来郑重地对薛遥说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也想尽一份力。”重雪思忖了片刻,又看向薛遥,笑着说道:“虽然我只是个弱女子,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但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些,我什么也不怕,也不怕死。”
“你给我闭嘴。”薛遥虚张声势地拍了拍桌子:“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不是为了让你去死。”
重雪朝薛遥吐了吐舌头,就闪身溜出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