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利当铺是迦楼山脚下兴泰镇上的一家老当铺,经营了百年有余。
今夜已过了打烊的时间,当铺大门早已落锁,屋内却依旧灯火通明。直到远方飘来一大片乌云遮住了浩瀚的月光,当铺内的火光才随之熄灭。
薛遥推门走进了当铺,黑灯瞎火的柜台内站着四名黑衣男子。这时乌云散开,清晖重洒大地,月光下薛遥看清屋里横七竖八地倒着六具尸体。
皆是一刀毙命,见血封喉。
“其他人那边的情况如何。”薛遥问道。
一名黑衣男子站了出来,掷地有声地答道:“已全部拔除。”
“很好,接下来按我吩咐的做。”
薛遥说着便转身走出了门外。他站在深夜宁静的街道上,抬头望了眼迦楼山顶的方向。
明天就是九天门的祭典了。
***
迦楼山脚下今日仙门云集。
人群浩浩荡荡,绵延数里,草草望去竟有小几万人。在场之人皆是来自九州各地的仙家门派。他们今日聚集在此,一是响应四大世家屠魔大会的号召。二是神秘莫测的九天门终于要揭露出真正面目,人人都想一睹真容。三是其中不少仙门百年来深受九天门迫害,欲借百家之力除之而后快。
还有一个心照不宣的原因,听闻上古灵器关山玉现世,且就藏匿于九天门之中。
人群中站出一名男子,这男子身背两柄战斧,生得高大异常。他大步到人群前高举双手,义愤填膺地说道:“天下苦九天门久矣,今日若能斩得林朝首级,可是为九州除害一件大事!斩妖除魔!匡扶正义!”
“斩妖除魔!匡扶正义!”
“斩妖除魔!匡夫正义!”
男子此言一出,立即引起众人附和,一时间声浪浩大,群情激昂。大战在即,人们心中对九天门的恐惧与不安已被冲散,在场之人无不摩拳擦掌,斗志昂扬。
与慷慨激昂的人群不同,阵前摆着四张花梨雕花椅。在这荒郊野岭之中,案几上香茗瓜果一应俱全,茶盏香炉无不精致。几名貌美如花的侍女正举着金丝团扇给座上之人扇风,柔荑轻摆,暗香幽浮,真是一幅好光景。
这座上之人,便是长生宫、昆池派、碧水山庄、不净山这四大仙门的家主。
一名年轻的男子从座上站起,施施然来到众人面前。他甫一出现,四周山呼海啸的口号声瞬间褪去,数万人的队伍竟是一片鸦雀无声。
这名男子便是四大仙门之首的长生宫宫主季宁。季宁相貌本就俊朗,一身湛蓝的长袍更是衬得他清新俊逸。季宁的修为极高,性格上又平易近人,平日里更是行侠仗义,一身的侠肝义胆,所以在仙门中颇具盛名,追随者众多。
季宁坦荡地迎着各种倾羡的目光,朗声说道:“今日感谢各位仙友能来此参加屠魔大会。诸位此番仗义相助,季某感激涕零。请各位在此受季某一拜!”说着季宁撩起衣摆,作势要拜,被临近的几位家主一把上前拉起。
天鹰门掌门说道:“使不得,季宫主,万万使不得!”
七星寨寨主附和道:“九天门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
季宁被众人扶起,在场中站定。他拱了拱手,继续说道:“九天门立教数百年,世上大道万千,条条通往大乘。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谁知这百年来他们无恶不作,他们为了得道飞升,竟丧心病扛地每十五年就要残害无辜百姓,以血为路,以灵为食。眼下还有三千百姓被困这迦楼山之中,性命危在旦夕……”
季宁说话的声音不大,在场的数万人却听得分明。昆池派掌门百里无忧是一个急性子,他坐在一旁听了季宁这一番慷慨陈辞后,不耐烦地侧头对身旁的周楚楚说道:“季兄就是爱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事,依我看来弟兄们杀上山便是了,哪有这么多废话好说。”
周楚楚是不净山的宗主,此人年纪不大,平日里却性格温吞,爱好和稀泥。他闻言连忙陪笑道:“百里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眼下大敌当前,鼓舞士气并不可少的。况且净明大师还未到场。凭我们也破不了九天门这七层屠罗阵法啊。”
百里无忧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周楚楚自讨了个没趣,又转身对身旁的陆思空说道:“此番能说服净明大师前来参加屠魔大会,都是陆贤弟的功劳。倘若真能铲除这九天门,陆贤弟居功至伟!”
“周宗主言重了,居功至伟不敢当。”碧水山庄庄主陆思空微微一笑,温和地说道:“斩妖除魔本就是碧水山庄的分内之事。”
周楚楚本欲再说些什么,却被人群中的一阵躁动打断。他侧头望去,看见场中的众人纷纷往两边让出了一条道,一位僧衣雪白的年轻和尚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季宁见状忙迎了上去,他对着和尚行了个虔诚的佛礼,低声说道:“净明大师,此番有劳了。”
季宁此言一出,满场皆是一惊。净明大师是当代最有望飞升的一方大能,终年不出小长安寺,据传至今已有二百多岁。修道之人虽不至于形容枯槁,但谁没想到净明和尚竟是如此高大英俊。
净明没有理会季宁的寒暄,他手持念珠,淡淡地说道:“带路吧。”
“好,您随我这边请。”
净明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他直视季宁的眼睛,说道:“别忘了你答应过贫僧,只救人,不滥杀。”
季宁笑道:“那是自然。”
林晋桓本不愿参与大祭,但前一个夜里他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林晋桓躺在塌上好不容易把天熬亮,一早便起身去了莲息堂。
今天去莲息堂这一路上冷清异常,九天门上下的人手此刻不是驻守在山脚之下,就是在莲息堂。
林晋桓到莲息堂的时候祭典早已开始,殿内的气氛比平日里还要诡异几分。七尊神像的脚下整整齐齐地匍匐着开云寺的三千男女,他们身着白衣,安静地跪趴在邪神的脚下,像是被摄取了心魄一般,毫无知觉,无声无息。
林朝身着玄色曳地礼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独自立于高高的石阶之上。石阶下依次立着九天门人。秦楚绮、各门长老、使者及其弟子们皆在此列。
林晋桓不再迈步向前,他站在人群之外,与那七尊邪神遥遥相望。
这时,一团烈火蓦地从地底升起,一路飘荡来到林朝面前。林朝徒手探出火中,从火团中捧出了一卷帛书。
林朝熟门熟路地将帛书打开,凝神看了片刻,便开始低声吟唱咒文。
随着林朝声起,台阶下的九天门众人随之一同吟诵起来。连神像脚下跪伏着的三千开云寺人,也毫无知觉地随着低声吟唱。
这声音似有魔力,不断蛊惑着在场所有人的心。
温桥鹤与林晋桓一般事不关起高高挂起,他负手在圈外立着,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林晋桓在莲息堂内待了一会儿便觉得心口烦闷。他扭头与温桥鹤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转身退出莲息堂,独自往山下走去。
今日的天气倒是难得一见的晴空乌云。下山的这一路上不断有各种小动物探头探脑地跟在林晋桓身后。
“今天外面情况如何。”林晋桓来到山脚下,遇见一直在驻守山门的祁英。林晋桓问道:“有多少仙门道家在阵外集结。”
祁英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函递给林晋桓,说道:“从情报寮来信上看,此次参加屠魔大会的人数不到五千,不足为患。到场的几位阵法大能也不过尔尔,别说温长老布下的七层屠罗阵,便是只有一层,也无法破解。”
林晋桓盯着纸上的字看了片刻,说道:“不可大意。”
“那是自然。”
祁英的话音未落,突然面色一凛,右手一把按上了自己腰间的配剑。
林晋桓察觉到祁英神色骤变,问道:“怎么?”
祁英双眼直视前方,沉声说道:“结界破了。”
“破了?”林晋桓顺着祁英目光的方向望去,有些不解:“第一层阵法被他们破了?”
“不是。”一滴汗珠从祁英的额头上淌下,祁英说道:“七层屠罗阵法一口气全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