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薛遥懒得再折腾,便在林中找了个背风处简单休整了一下。天亮之后他来到附近的镇子上换掉了身上那身破烂衣裳,又置办了一顶黑纱斗笠,这才牵了一匹瘦马朝竹林境进发。
竹林境位于奉元,薛遥骑着马一路向西行去。自从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之后,周遭的景物在他的眼里都变了模样。
薛遥向来不是多愁善感的人,眼下也不免有些百感交集。
这些日子他混迹在市井之中,得知他的义父赵景明已于五年前过世,如今的枢密院的重担落在了肖沛的头上。但肖沛这个枢密使可不如薛遥当年风光,启旻已经独揽了大权,逐渐展现出了他的铁血手腕。
好在无论启旻对他们这些旧臣多么翻脸无情,在朝政上还算勤勉,九州上下海晏河清,这让薛遥觉得自己上辈子虽没落得个好下场,但还算有点价值。
过去的薛遥心中只有家国天下,在大局面前没有什么不可舍得,也没有什么不可牺牲。眼下他身在江海,已厌倦了心在魏阙这一套。薛遥无心记挂前世的繁杂琐事,除了早已根植心里无法抹去的,他再也不想操心旁的什么了。
通往奉元的路有数条,薛遥到最后还是选择取道蜀中。
他是在一个傍晚到达兴泰镇。兴泰镇位于迦楼山脚下,先前薛遥频繁往返于迦楼山与京城之间,少不了在此处落脚。
薛遥原打算就此路过,但当他牵着马走在兴泰镇的街道上时,还是决定在此地停留一夜。
薛遥只是想看一眼迦楼山,尽管他知道自己破不了九天门入口的屠罗阵法,此行怕是连迦楼山上的一根草都看不到。
薛遥牵着马刚转过街角,一张熟悉的面孔就随之映入眼帘。
芝芝独自一人坐在街角抄手摊前,她的面前已经摆了四五只空碗。薛遥从她身后走过的时候,她正从红油里捞出一颗油津津的抄手囫囵塞进嘴里。芝芝嘴里的半颗抄手还没来得及咽下,眼睛里已经被蜀中独有的辣子熏出了泪花,但她还是像饿死鬼投胎一般,急匆匆地吩咐一旁的老板再来上两碗,多辣,多麻,少葱花。
这家抄手摊的老板也是薛遥的老熟人,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样子没怎么变,只是体态更加雍容了些。好脾气的老板乐呵呵地回到灶台前,抄手下锅的时候不忘再往里加上一把挂面。
尽管薛遥对芝芝出现在此处有些惊讶,但最后他还是牵着马,若无其事地从她身边走过。
***
兴安楼今日人来人往,小二一手端着好几盘他们最拿手的素蒸鸭,一手托着满满当当的酒坛子,灵活地在拥挤的桌椅间穿梭。
大厅中央围坐着一群年轻人,bā • jiǔ个少年看上去都像是初入江湖的模样。其中一名扛着大刀的年轻人说道:“你们听说了没,那善真和尚弑师夺宝,当真丧心病狂。”
魏子耀的手一哆嗦,筷子上的那颗素丸子就咕噜噜滚到了地上。林晋桓若无其事瞄了那年轻人一眼,只觉得他的语气比他背上的九纹龙大刀还要夸张几分。
“说来也不算污蔑你。”林晋桓回过身来对魏子耀说道:“净明和尚究竟是怎么死的,确实只有你一人清楚。”
魏子耀睁大双眼瞪着林晋桓,眼睁睁地看着他颠倒黑白,却不知如何辩解。这时隔壁桌的痴傻后生又继续说道:“现在那邪僧得了关山玉和净明大师的佛骨舍利,不知正筹划什么阴谋诡计。听闻连同小长安寺的藏经楼密钥都已落入他手。”
一旁另一个圆脸大眼的年轻人不由得叹了口气,稚气未消的脸上写满了担忧:“那密钥可是小长安寺的命脉呀。”
“那可不。”后生眉头一皱,表情相当凝重。
不知正筹划什么阴谋诡计的魏子耀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眼前这一桌子的山珍海味突然变得难以下咽。
林晋桓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他端起面前的清水,事不关己地说道:“唔,说得也没错,这几样东西眼下确实都在你身上。”
魏子耀想起了被林晋桓拿走的猪牌,又见林晋桓此刻一脸无辜的模样,顿时心头火起,当即拍案而起。这番响动引起了堂中众人的注意,魏子耀环顾四周见眼下不便发作,只能生生忍了下来。
年轻人见没什么热闹好看,便收回了视线,继续言之凿凿地说道:“不但如此,善真还勾结了魔教九天门,意图危害仙门正道!”
另一位同门扼腕叹息道:“我看小长安寺是注定有此劫难了,这千年清誉怕是要毁在这妖僧手里。”
一桌子的年轻人痛心疾首道:“唉,可惜了净明大师一辈子的心血,最后所托非人。”
“咔嚓”一声脆响,魏子耀手中的竹筷折成了两段。他打量了一眼和他同桌而坐的魔教九天人众人,这回不需要林晋桓开口,他自己也觉得人赃俱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