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您百忙之中还记挂着,实在是我的荣幸,”盛喃空白着脸,“对不起,没有。”
盛天刚声音微沉:“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好好说话。”
“……”
不能。
盛喃在心里说。
我没妈妈,没人教过我女孩子应该怎么说话。
但是盛喃终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她不敢,她怕盛天刚,也怕盛天刚被气得厉害。她从小就很怂的,怂到连真的伤害别人的勇气都没有。
于是,这又是一通在“你太令我失望了”这样的收尾里结束的通话。
收线时盛喃站在门板边,望着被逼仄的小巷切割成长条,又被傍晚染上墨影的树叶画碎的天空。
一只晚归的暮鸦掉了队,孤零零地从夜色里飞来,落到枝上,戚戚叫了两声。
费了一个傍晚才忘记的阴霾重新笼罩回来,沉闷又窒人。
盛喃无声地深吸了口气,转身。
她不能这样,她要快乐起来,她——
“砰。”
“哗——”
“咔啦!”
被撞的闷响,液体泼上裙子和腿的冰凉,以及什么东西摔在地上。
盛喃还没来得及看清,耳膜就被一声惊叫折磨彻底:
“啊!你干什么!?”
盛喃被这声响炸得头昏。
她本能低下头去,看见自己被墨汁泼染的裙子,腥臭的墨汁顺着她白皙光滑的腿滴淌下去,留下丑陋的蜿痕。小白鞋同样没能逃脱厄运,墨水四溅,蝴蝶丝带染得不像样,是狼狈到能叫人崩溃的场景。
她觉着该尖叫的是她。
但是又很累,什么话也不想说,什么表情都不想有。
而在她脚尖不远处,一个砚台摔得四分五裂,一地狼藉。
“怎么回事啊?什么动静?”有人从店里的柜台后冲出来。
售货员打扮的男子赤红着脸:“我刚走到这儿,这女孩突然转身,直接就把我手里这墨玉砚台撞出去了!”
“啥?你把那盏墨玉砚台摔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年代的东西吗?!”
“不是我,是这女孩——她撞得我!不信老板你问那个顾客,他刚刚也看见了的!”
“…………”
争执,吵闹,呵斥。
盛喃眼神茫然又空洞地看着那三个壮年男人在自己面前卖力的表演。
对,是表演。
她又不傻,最多被惊吓几秒,再慢也该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那个看起来温柔和善的、和她妈妈年纪应该差不多的女人套进了一个设计好的套子里。
这店里肯定没监控,除了咬定是她撞的那个“旁观者”外,也没其他顾客。而对面三个成年男人五大三粗,随便一个都能收拾她三个了,想跑想逃都没可能。
恐吓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女孩,他们应该得心应手。
就算最好的结果也是她能挣扎到叫来警察,还掰扯不清——地上被墨染透的砚台很难做费用高额的技术鉴定——盛喃也不确定对方是用了假的,还是选了已经碎裂能多次利用的。
而且那样。
她应该又要收到盛天刚最失望的评价了吧。
也是。
那么漂亮的母亲,那么有能力的父亲,那么有天赋的哥哥。
怎么好像全家就她一个没用的。
盛喃想到这儿,没忍住,轻轻勾了下唇。
明明吓得手脚冰凉,她也惊讶自己还能笑出来。
可能真是吓懵了吧。
“你还笑!”那个演得最卖力的男售货员面目狰狞,“这事儿你准备怎么办?!”
盛喃麻木地站了几秒,开口:“多少钱。”
“什、什么?”那人似乎没想到这个回答,傻了一下。
盛喃慢慢摸出钱包,轻声说着:“我没很多钱,都买画画用的了。我爸不要我了,所以他也不会给我出钱的,一共就这么多,你们看够么。”
“……”
大概是头一回看见自己cue流程的受害人,那三个男的都安静了好几秒。
店铺老板低头,看见了女孩拉开的白色条纹钱夹里薄薄一叠粉红钞票,约莫有二十张。他眼睛一瞪,露出贪婪的情绪来。
旁边那个售货员更没出息:“够……”
“够个屁够!”老板猛地转头,吓得售货员一僵,“你的砚台还是我的砚台,你说够就够?”
盛喃的手也吓得往回一缩。
老板转回来,打量盛喃:“你爸不管你了?那你妈呢?”
盛喃安静了几秒,垂下眼睫,声音轻得带一点颤:“死了。”
那老板一愣,眯眼:“你家就再没其他活人了了?”
“没有了,”盛喃说,“就我一个。”
“行,那也简单!”老板打量她的眼神变得肆无忌惮,“这钱是肯定不够的,那你再赔上几天人不就行了?”
“——”
盛喃一窒,醒回神。
确实没料到劫财后面还能有劫色这个选项,她慌忙抬眼。
男人说完就往她面前过来,表情恶心得渗人:“这不是长得挺秀气,干脆就给我当几天马子,说不定我还能倒给你几晚陪睡的——”
“砰!!”
店门突然被踹得猛颤。
盛喃就站在那木门旁,此时惊得一栗,转头。
门外夜色将落。
天空不知何时擦了墨,半条长街也起了灯火。
夜色与灯火前站着的少年身影如削,身后漆黑斑驳,像风景画底色彩浓重的油墨。
那人收腿,掀了兜帽,抬眸。
这是第一次,盛喃在靳一眼尾下那颗冷淡的泪痣上看出这样重的戾气——
“对着一个小姑娘,”他声音被情绪压得厉害,带起一点暴躁的哑,“…放你妈什么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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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泉市九中都知道,一哥一般不发火。
嗯,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