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梅家管事送出门外的虞五公子,虞长希,坐回自家车里,想起今日短促的会面,不由皱起眉峰,怅然叹息。
贴身小厮跟随了一路,将今日全看在眼里,百思不得其解,也纳闷地提出同一个问题。
“五公子今日一大早出门,穿了半个城过来,不就是特意来见梅家大姑娘的么?人已经在院中了,五公子,你……你为何不过直接进门去,当面说几句相思之苦?反倒直接告辞走了?”
虞长希神色黯然,久久地沉默着,并不与小厮去说。
但今日见面时开始的桩桩件件,一件件地浮上心头。
虽然是彼此定了亲的未婚夫妻身份,他顾忌着男女有别,站在院门外头,并不敢直接进门去,只怕唐突了佳人。
然而……软榻上的佳人见了他,态度冷淡。
他遥遥行礼时,佳人只略看了他一眼,坐在原处,轻摇团扇,并未起身万福还礼。
但梅家大姑娘清雅出尘,风华动人。美人慵懒坐于软榻之上,分明穿的只是寻常春衫,却仿佛明珠浴光,令他呼吸停滞,几乎转不开目光。
他不死心,便借口探病,希望梅大姑娘可以带他前去探望梅家长兄,两人可以并肩走上一程,路上说几句话,显露他的满腹才华,或许能令美人对他改观。
但没想到,探病的话刚出口,又被决然拒绝了。
最后,他想起梅氏人丁单薄,或许人手不足,主动要求护送梅家长兄的车马出城……
对方也并未显露出丝毫喜悦感激之色。
虞长希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愁容。
虽然两家有婚约在身,换过庚帖,但毕竟是早年的约定,他们已有多年未见。
梅家大姑娘在京城多年,跟随在她家兄长身侧。以她这般卓绝容色,又得兄长引见,或许早已见识了京城里众多的年轻俊彦,养成了极高的眼界……
难道是,并未相中他。
虞长希坐在摇晃的马车里,神色沮丧低迷,久久回不过神。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
暮色蔼蔼,笼罩皇城西阁。
呼啸的穿堂风中,周玄玉快步走进西阁,单膝跪倒。
知道今日要回禀的事件重大,他的神色难得露出一丝惊慌。
“陛下!河东道传来四百里加急快信!”
摇曳黯淡的灯火下,玄衣大袖的天子坐在黑漆嵌螺钿龙纹长案后,神色纹丝不动,视线依然盯着面前棋盘上走到一半的残局。
他斟酌着,提了几枚黑子,又落下一枚白子。
在周玄玉进来之前,他已经自己和自己对弈,下了两个时辰的棋了。
“河东道会有什么大事,需得动用四百里加急?”
他盯着棋盘,低沉嗓音里带出细微的嘲讽,
“哦,是了。梅学士的老家就在河东道,估摸着行程也该走到了。是不是河东道那些官员急着拍马屁,把他返乡的消息加急送进京城来?”
周玄玉不敢接话,过去几步重新跪倒,双手高高奉上四百里加急送入京城的快信。
“梅学士确实已经返乡归家。但,但,当地州府官员惊闻噩耗,登门探视,不幸察觉……梅学士他,返乡路上病势突然加重,如今在家里病入膏肓……人已经不好了!”
啪嗒一声脆响。
天子指尖捏着的一枚黑子没拿稳,咕噜噜滚落地面。
洛信原呼吸急促,遽然起身!
仿佛一只受伤的凶兽,猛然从周玄玉手里抽去河东道千里迢迢送来的加急快信,几下撕开。
河东道知州亲笔撰写的详细阐述公文,连同一封笔迹极其熟悉、下笔却极孱弱无力的道谢探病书信……飘落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