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信原停下不说了。
“算了,难得见面,不提这些。叫欧阳医官给你开些温补滋养的药,你带回去每天服用,慢慢调养身子。”
梅望舒应下,想了想又问,
“欧阳医官刚才若是诊治出什么症状,是会呈交御前,还是直接送到臣家里。”
“你放心,这些御医怕事,一定会呈交上来,让朕先看过,斟酌稳妥了,才会往你那边送。”
“这样极好。”梅望舒平静道。
洛信原伸手过来,搀扶着她的手臂,往紫宸殿阁楼的楼梯走去。
“气候宜人,天高云淡,带你去阁楼上赏月。”
梅望舒看了看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沉默片刻,“午时,赏月?”
“午时登上阁楼,对弈,闲谈,投壶,泼墨挥毫,用些酒菜,随便做些什么消遣。”
洛信原声音里带出明显的笑意,“把那晚船上没有来得及做的风雅消遣都做起来。总之,待到晚上,你我凭栏赏月。”
梅望舒瞥了他一眼。
御前内侍们都在殿外守着,木楼梯声响里,她轻声反驳,
“什么船?陛下在说什么,臣不明白。”
洛信原立刻诚恳致歉,“朕一时糊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雪卿莫怪。”
这个下午过得极闲适风雅。
铜壶放在围廊外,在阁楼上层的穿堂大风里投壶。
梅望舒投壶的准头尚可,手劲不够,被大风一刮便偏了方向,十投只中三四支。
洛信原天生擅长这些,十投九中。
比分太过悬殊,梅望舒中途便笑起来,摇摇头,“输定之局,后面不比了。”
洛信原不紧不慢地投了一支箭入壶口,“从前你我对弈,我被杀得七零八落时,可没有耍赖说一句不下了。”
他换了自称,梅望舒也跟着换了。随意投了一支过去,擦着壶口掷入,悠悠道,
“是,信原从不耍赖,只会摆出君上威严,对臣下说,‘漂漂亮亮地输朕一局棋’。”
洛信原放声大笑起来,“雪卿记仇。”
朗朗笑声传出了紫宸殿外,引得楼下侍奉的众多内侍宫人抬头偷看。
他随手捡起身边剩下的四五支箭,拉开姿势认真投掷,每支箭都擦着壶口飞出去,坠落地面。
拍了拍手,笑看身侧人一眼。
“我如今漂漂亮亮地输你一次投壶,满意了?”
梅望舒抿着嘴,微微笑了下。
两人玩罢了投壶,回到室内,洛信原看时辰过了晌午,传了膳。
今日御膳房按大宴规制准备膳食,十六道冷热正菜流水般呈了上来。
上一道正菜,配一壶酒。
两人在楼阁高处小酌,随意闲谈,想到什么说什么。
“你那母亲。”四下里无人,只有天地日月,梅望舒连尊称都省了,“是个会惹事的,但城府不深。若只是她一个人,翻不出大风浪来。”
洛信原指尖摩挲着金杯,“宗室里有人帮着她谋划。”
“具体哪位宗室叔伯,还没抓出来。他们所图为何……”他微微冷笑,
“身为人子,不敢想。反正行宫那边来来去去也就那么一两个谋士,十来个从小培养的心腹死士,不足为患。索性以不变应万变,看他们怎么动作。”
“这次你母亲去行宫,据说开了内库,带走许多奇珍异宝?”
梅望舒啜了口酒,“自古财帛动人心。重赏之下,必有铤而走险的狂徒。信原当心。”
“财帛随她带走。”洛信原淡笑,“让她守着珍宝,和宠爱的儿孙安度余年,也算是我这个儿子尽孝了。”
“诱惑太大,就算她想着安度余年,你哥哥愿意在行宫平淡度过一生?”
“随他。只要他不犯蠢,便能妻妾成群,儿女绕膝,做个一辈子风花雪月的富贵闲人。”
上到不知第七还是第八道正菜时,梅望舒已经用不下了,避开大荤的鸡鸭牛羊,拿筷子一根根地挑菜里的豆芽吃。
上新酒时,也只浅浅啜一口。
即使这样,七八道不同的美酒混着喝下来,她还是觉得有些晕眩。
再后面的几道正菜,她连新酒的那浅浅一口也不肯喝了,纤长手指摆弄着金杯。
洛信原坐在对面,上一道酒,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