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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信原正在西阁。
西阁这两天运进许多盏琉璃宫灯,替换了原本的仙鹤铜油灯,琉璃灯四处点起,照得西阁各处亮如白昼。
梅望舒进去时,洛信原正在灯下批阅奏本,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见她进来,停笔说了句,“雪卿来了。坐。”
又吩咐西阁当值内侍把备好的热汤端进来。
梅望舒坐在他对面的软榻上,接过汤碗,“今日御街突然改了名。可是因为信原听说了近日的流言?”
洛信原终于把朱笔搁在玉笔架上,淡笑了声,
“功高震主。收回城东御赐梅宅。梅学士软禁皇宫。流言传成这样,雪卿居然能沉得住气,不与我说。”
“荒谬传言,何必理会。只需过些时日,流言自败。”梅望舒捧着汤碗,镇定地道。
银匙搅动了几下热汤,才闻了下气味,眉心蹙起,“怎的又是羊腰子汤?”
她把汤碗放回矮几,“这几日实在喝得快吐了。”
洛信原从长案后起身,走到她身侧,把新炖好的羊腰子汤碗放回她手中,“对身体有好处,就算喝不完,至少喝一半。”
他撩起衣摆在软榻坐下,语气沉沉地道,“雪卿好气度,可以容忍流言蜚语,我却容忍不了。流言既然入了我耳里,我便破了流言。御街改名,好叫天下人知道,什么功高震主,都是狗屁臆测。雪卿是我朝当之无愧的第一功臣。”
“好好的御街,改成了……咳,梅学士街。”这个名称从梅望舒自己的嘴里念出来,耳根有些泛红,
“先太皇帝时御街改名,是为了避开太皇太后娘娘的尊讳。这回倒好,反其道而行之。我的姓氏天天挂在别人嘴里。”
“听多了便习惯了。”洛信原不以为然,“我要让天下无人不知雪卿的姓名。也叫京城里那些心思过分活络的,趁早歇了上蹿下跳的心。”
梅望舒忍着心口泛起的恶心欲呕的感觉,把新鲜的羊腰子汤勉强喝了半碗,实在喝不下了,放去旁边。
以浓茶了漱口,重新坐下,瞄了眼身侧之人,“信原今晚见我,没有露出一丝笑容。可是心里不高兴?”
洛信源沉默了片刻,手臂伸过来,把她抱进怀里。
梅望舒头顶束的发髻被拆开,满头柔亮乌发长长地垂落下来,他的手指一圈圈地勾着发尾,下巴搭在她的脖颈肩胛处。
“不高兴。”
洛信原声音低而喑哑,“小时候出了事,雪卿会一人扛在肩上,等事情处置完了,才会轻描淡写和我说一句。那时候我对自己说,快些长大,长大成人了,才能和雪卿分摊。”
“我十六岁便加冠成人,十八岁亲政,至今也三四年了。”搂在梅望舒腰间的手臂越来越紧,
“每日处理繁琐政务,应付朝中那些顽固老头子,夜里起身处置各地加急奏报,心里想着,我多做一份,你便能少做一份。事情扛在我肩头,你那边便能卸下了。”
“如今我已亲政多年。出了事,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宫里宫外都传遍了,你居然还是不和我说,居然还是自己一肩扛着,我居然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洛信原说着说着,声线逐渐沉了下去。
一分懊恼,两分低落,七分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