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上她告诉自己要这么做,但行动上,云厘就是一拖再拖,反复给自己的导师发邮件,试图唤醒自己导师心中的良知和师德。
开学一个多月,她只见过导师一面,那还是开学之后两周。
她给自己的导师——张天柒,那个曾经也是轰动科研界和工业界的人物,发了诸多没有音讯的邮件之后,他邀请她到自己的实验室坐一坐,聊一聊她的发展。
云厘还以为自己终于守得云开,便认真准备了一份研究方案带过去。
说是实验室,张天柒的办公室已经被他改造成休闲养老用的娱乐场所。
房间干干净净,书架上全是笔墨纸砚,桌面上也摊开着各种书法绘画,只留了一个小角落放着一台笔记本维持着和外界的通信。
云厘把研究方案给他看,张天柒用五秒看完,对云厘大夸特夸后,直接切入正题:“小姑娘挺不错,我这边有个剑桥的朋友,要不你去他实验室待着?”
没想到张天柒会给她这么好的机会,她也听说过不少研究生会在读研期间出国交流半年后回来,云厘露出个感激的笑容,但又担心张天柒觉得半年太久。
“老师,那我回头和系里申请一下交流项目,之前听过可以去半年,不知道您觉得……”
“半年?”张天柒直接打断了她,显得困惑,“你为什么不去待满三年?”
三年?
云厘脑袋一片空白,只留下唇部翕动:“噢,那这边我的论文……”
张天柒:“你在那边会写论文。”他停顿一下,“翻译成中文,就是你这边的论文了。”
云厘的笑容僵住:“那我的研究内容……”
张天柒:“哦,你和剑桥那边商量就好了,不用让我知道。”
云厘:“……”
怎么听都觉得不靠谱,张天柒自己也像忘记了这事一样,再没主动找过她。
报名的时候看导师和颜悦色,云厘也没想到会这么坑,以至于其他同学的生活都步入正轨,只有她还居无定所,每天都在发愁。
只好顺着师兄师姐说的,早一些出来实习。
从回忆中回过神,云厘补充了个来之前就想好的理由:“而且我自控力不太好,拍视频时作息会颠三倒四。找个实习能让我的生活规律些。”
“哦哦。”何佳梦表示明白,开始跟她八卦,“杜格菲刚刚在里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没有。”
“前段时间她不知从哪知道傅识则在这儿上班,就直接找了我老板,说想过来面试。”何佳梦吐槽,“她这面试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我老板就直接把这麻烦丢给我了,但我也不好连面试都不让她来。”
云厘“啊”了声。
“她刚刚出来,问我傅识则在哪,我说我不知道。”何佳梦说,“她又问没来上班吗?我说来了。她就走了。”
云厘不自觉往周围看了眼,确实没看到傅识则的身影。感觉再不说句话实在有些不知好歹,她勉强挤出一句:“怎么像来监督工作的。”
何佳梦被她逗笑了:“这么一想也确实。”
不想在这久留,云厘以怕打扰他们工作为由,跟她道了声别就往外走。走出办公室,刚掏出手机,铃声就响了。
是母亲杨芳的电话。
在负一层找了个无人的角落,云厘接起来:“妈妈。”
前两天云厘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随口提及了今天要来面试的事情。这会儿杨芳打过来,不出所料,果然是来关心她面试的如何。
云厘情绪低落:“好像不太好,我也不知道。”
“也没什么,这些都是社会经验,都需要积累的。”杨芳安慰道,“不管这次有没有好的结果,对你来说都是有收获的。”
还没接话,那头忽然响起云永昌的声音:“这臭丫头本来性子就内向,跟陌生人话都说不好,非要一个人跑去南芜那大老远的,以为好玩是吧?现在后悔了吧?”
云厘被这话刺到。
噌的一下。
一股无名火涌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内向似乎就成了个贬义词。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个词,从别人口中听到,却会觉得对方是在指她不善交往、不善言辞、孤僻又不合群。当有人拿这个词来形容她时,云厘会觉得抗拒,无法坦然接受。
像是成为了,一个她不想让人察觉且提及的缺点。
云永昌这个态度,也是他惯用的手段。他向来顽固,让他认错比登天还难,不论是对妻子还是儿女。这话看似是在责备云厘,实则是以这种方式,让她服软接过这台阶。
以往云厘都不想跟他吵太久,每次都顺着他的意。
但这次她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云厘尽量心平气和道:“嗯,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如果这家公司不要我,我就给下一家公司投简历。”
云永昌的语气更凶了:“说的什么话!西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是吧?”
云厘:“我没这么说。”
云永昌:“那现在就给我订机票回来!”
云厘:“我不要。”
气氛僵持。
片刻,云永昌冷声说:“行,你现在不回来就以后都别回来了。”
云厘的火气反倒随之被点燃:“我在别的城市读研工作怎么了?”
云永昌没说话。
“我又没说一辈子不回去,我每次都是好好在跟你商量,你哪次好好听了?”云厘眼睛红了,话也不由得哽咽,“你除了说这种话还会说什么?”
随后,那头传来杨芳劝阻的声音:“你俩父女怎么一对上就吵起来……”
云厘用手背抵住眼,飞速说了句“我去吃饭了”就挂了电话。
……
在原地平复完心情,云厘从包里拿出粉扑补了个妆,而后又戴了个口罩。确定看不出其余情绪后,才从消防通道回到一楼。
从这个门一出去就是eaw的大门口。
云厘随意往那边一瞥,看到傅识则和杜格菲站在前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这会儿情绪极差,也无半点心思去顾虑别的东西,转头正想往出口的方向走。
下一刻,杜格菲突然喊她:“闲、闲云!你上哪儿去啊?怎么不过来。”
云厘莫名其妙:“什么?”
“你刚刚不是让我帮你要这个帅哥的微信吗?”杜格菲过来抓住她的臂弯,亲昵道,“他还以为是我要,搞得我可尴尬了。”
“……”
云厘明白了。
敢情是要微信不成觉得丢脸,想把锅甩给她。
没等她开口,傅识则淡声问:“你要?”
云厘顺着这话看向他。
傅识则今天穿了件浅色衬衫,黑色西装裤,胸前挂了个工作牌。像是刚修理完什么出来,手上蹭了点灰,还拎着个工具箱。
此时他安静站在原地,等着她的回答。
杜格菲抢先替她说:“对啊,她就是不太好意思说。”
傅识则低眼,似是在思索,没有多余的动作。过了几秒,又与她对上视线,漫不经心地问:“不是给你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