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影没眼看,神色扭曲地闭上嘴,后来实在忍不住偷笑,干脆噗噗噗地乐出声来,在识海中飘来飘去自由飞翔。
哪怕明日等裴寂清醒过来,说不定会恼羞成怒地杀了它,为了此时此刻的快乐,那也超值啊嘻嘻嘻!
“我会做饭,会家务,会陪你玩,还会打架砍人——”
他说到一半,大概是觉得“打架砍人”这事儿不太适合在女孩子面前讲出来,一时间出现了慌乱的神色,把后来的话吞了回去。
这样的语气和神态,几乎是在撒娇了。
宁宁懵懵地听,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是酒后吐真言还是说胡话?裴寂居然会在意她与贺知洲单独相处?还有那些做饭家务拔剑砍人……又是什么跟什么?
在恍恍惚惚间,她又听见裴寂沙沙的嗓音,比之前小了许多,像是猫咪的轻声低语:“所以,你可以,偶尔来看看我,不要总是和贺师兄在一起。”
宁宁:……
宁宁的脸爆炸红。
她不清楚裴寂的真实想法,然而在这种寂静昏沉、只有两个人的巷道里,这样的言语实在显得过于暧昧。
扶在他胳膊上的手心生生发烫,仿佛与身旁少年待在一起的每一个片刻,都会令她身体升温。
宁宁想离他远些,却又担心裴寂醉了酒,若是没有他人搀扶,会一个不稳地摔倒。
啊……真是的。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这么仔细地考虑他。
站在巷子里的女孩轻轻抿唇,整个人都被身旁那道高挑的影子笼罩其中。
她匆匆避开裴寂的视线,低不可闻地应了声:“好。”
这段路走得极为漫长,好不容易走到客栈,等把裴寂扶上床时,宁宁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觉得如此紧张过,一想到明天裴寂便会清醒,要是他能记得今晚发生的事……
简直叫人不敢去往下设想。
这会儿酒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浓浓倦意。裴寂很听话地乖乖洗漱上了床,把整个身子埋在软绵绵的被褥里。她刚想道别离开,却被一把扯住衣袖。
躺在床上的少年已散去了发绳,如瀑黑发尽数倾泻在雪白床单上。裴寂睁着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一动不动看着她,小半脸颊藏在凹陷下去的枕头里,像只安静的鹿。
他和往常一样,说话还是没什么情感起伏:“我怕黑。”
他这时候倒是毫不犹豫说出这件事儿了,之前多倔啊,一个劲地说“只不过是不喜欢黑暗”。
宁宁了然点头:“我走的时候,不会把灯熄灭。”
裴寂却摇了摇脑袋,双眼一眨不眨,牢牢望着她看。
她心下一顿,这才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你想要我留下?”
这这这、这不太好吧。
虽说他们俩之前也有过一起在山洞入眠的经历,但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不管怎么想……都不太好吧!
裴寂没有反应,唯有一双波澜不起的黑眼睛定定看向她。
他这会儿不像之前那样爱撒娇,与平日里有了几分相像,连求人都是冷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却又隐约带了点含蓄的期待与怯意。
“那你……你在床上好好休息。”
反正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而宁宁又最容易心软,迅速在这样的眼神里败下阵来,浑身僵硬地指了指一旁的桌椅:“我在这里静坐修行。”
修真之人以天地灵气为养分,用静坐代替睡眠,不但能让身体得到充足休憩,还可以增进修为,大有裨益。
裴寂听罢不知在想什么,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
他的神色犹豫且迟缓,突然又拉了拉宁宁衣袖,在后者低头看去的刹那,有些紧张地把嘴角向上拉,露出一个生涩微笑。
“我对着镜子练习了很久……不是在假笑。”
有夜风从窗外吹来,他动了动脑袋,发丝随之拂过白皙面庞。
裴寂躺在床上,对她轻轻勾起唇角,笑得温和又腼腆,漆黑眼瞳里映着水光,有如杏花春雨,无端透出几分清纯的艷色:“有你在的话,可以把灯灭掉。”
承影重重地深吸一口气,白眼一翻,如同初初发射的火箭,旋转升天。
宁宁站在一旁,庆幸此时的裴寂醉了酒,不会注意到她狼狈又慌张的模样。
糟糕。
她差点用手捂住脸,从而止住沸腾的血液。
……这副模样,好像实实在在地有那么一丢丢可爱,正正好戳在她心口上。
宁宁悄悄深吸一口气,按耐住砰砰直跳的心脏,迅速转过身灭了灯。
黑暗里响起小姑娘故作镇定的僵硬声线:“晚安。”
*
不行。
宁宁坐在木椅上,脑袋埋在手臂里,竭力闭着眼睛。
她心烦意乱,静坐不了也睡不着觉,只能趴在桌子上翻来覆去地数绵羊,结果越数越心慌。
裴寂睡得很安静,没发生一丁点声音,一想到他意识不清说出的那些话,她就不可抑制地心跳加速。
——就算知道那些很可能是醉酒后的胡言乱语,也还是很让人害羞。
有风从窗外携来窸窸窣窣的树叶声响,伴随着一两句模糊不清的路人谈话。宁宁一动不动地趴在桌面,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
越来越近。
是裴寂下了床,在渐渐靠近她。
他大概以为她已经睡着,动作轻得不可思议,站在宁宁身旁时,连呼吸声和衣物摩擦的声音都没有发出。她正疑惑裴寂要做什么,丝毫没有预兆地,感到后背被一只手罩住。
随即整个身体悬在半空。
陌生的热量瞬间包裹全身,鼻尖则是属于裴寂的木植香,他竟将她抱在怀中,一步步向前走。
宁宁不敢动也不敢睁开眼睛,始终保持着睡着的模样,没过多久,便感觉自己被轻轻放下,躺在了某处软绵绵的地方。
身下还保留着令人安心的余温,熟悉的气息环绕周身,这是裴寂之前躺过的床铺。
“裴小寂,你不会是想和宁宁同床同枕吧?使不得使不得!”
承影被这个动作吓到扭曲:“等明日她醒来,绝对会被吓坏的!你冷静一点!”
它在心底疯狂尖叫,裴寂却并不理会,而是静悄悄地站在床前,长睫轻垂,默默打量双目紧闭的小姑娘。
身边是无穷尽的黑暗与未知,而他并未离开。宁宁紧张得悄悄攥紧床单,不知道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忽然有股轻轻的风扫过耳畔,片刻之后,她才反应过来那是裴寂的呼吸。
宁宁心跳如鼓,一动不动。
那股温热的气流顺着脸庞往下滑落,距离她越来越近,最终停留在耳朵旁边。这是一处极为敏感的地带,只不过被轻轻一吹,就有股无形电流窜进血液里,激得她后背发麻。
裴寂的嗓音里仍然带着笑,笑意真挚得像是从心底溢出来。他把每个字都念得格外缓慢,仿佛在对待珍贵的宝藏,不舍得让它们损毁分毫。
裴寂在她耳边很近的地方,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晚安。”
然后气流陡然贴近,几乎贴着她的皮肤。
有绵软温热的触感落在耳垂上。
不像是手指,而是更加柔软的什么东西。
宁宁狂跳的心脏突然之间猛地一抽,下意识屏住呼吸。
不会吧。
……不、不不不不会吧!
心脏像是突然炸开,让她顷刻之间头晕目眩,整个脑海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又像是火山里岩浆翻涌,在这一瞬间破土而出。
如果不是正在装睡,宁宁一定会立马捂住脸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