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哦哦,那个奶奶好像提过一回。”
贺知洲大概明白她问话的意思,老老实实回答:“当时我们在河边,她看着那些船说,很少有人知道,鸾娘本名里就有它——她叫孟听舟。虽然也有一个‘周’的音,但和周云完全搭不着边。”
“怎么搭不着边?”
宁宁如释重负地笑了:“卖画奶奶说,她见到两个穿着男装的少年时常并肩而行,既然其中一个是女扮男装,为什么另一个就不可以呢?”
贺知洲与林浔皆是愣住。
“你们还记不记得?当初奶奶回忆那个少年的名字,她说的是——”
心脏猛烈撞击胸腔,宁宁说话的语气不自觉上扬些许:“他们一男一女,女孩有时叫那少年‘周’,有时却又成了‘云’,如果这并非一个完整的名姓,而是两个人的名字呢?”
“两个人?”
不止裴寂,承影也听得十分入迷,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很快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发出一声绵长的吸气音:“我明白了!我永远爱宁宁!不愧是你!”
裴寂静静地听,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她灿如星辰的眼睛,自动屏蔽了心里承影的激情喊叫。
“‘周’非‘周’,而是鸾娘名里的‘舟’;至于‘云’——‘纤凝’是云的别称啊。”
宁宁豁然开朗,语气变得轻快许多:“宋纤凝是个官家小姐,家中定不会允许她出入花街之地;鸾娘在那条街道又很是出名,倘若当众叫出她的名字,也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她们二人才会女扮男装、把对方唤作旁人并不知晓的名号,这样一来,来往接触就会便利许多。”
而卖画奶奶从来只是远远看着他们,未曾有过实际接触,一旦两人都穿着男装,就只能听见她们交谈时的声音。
她认定了那是一男一女,自动把听到的女孩声线归为同一个人所说,因此才会把名姓听混,有时是“周”,有时是“云”。
而这两个字,是从未在一人口中同时出现的。
所以当初宋纤凝病重,鸾娘才会被见到时常与人通信,那并非密谋,而是因好友的病情夜不能寐。
所以宋纤凝死后,鸾娘会封锁她曾经的住处,不让骆元明踏足。城中百姓皆以为她心胸狭隘,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其实个中缘由却与之截然相反——
她知晓宋纤凝的死与骆元明脱不了干系,不愿让那个男人假惺惺玷污好友曾经生活过的角落。
宁宁的心跳越来越快。
所以鸾娘才要了那幅她们俩并肩坐在河边的画。
一是因为她与宋纤凝初识于龙吟河边,二是因为……
她们都是女子,回眸的那幅显而易见地将两人割裂,成了并肩而行的一男一女,唯有一道身着男装的时候,她们看上去才没有什么不同。
这自始至终都不是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情戏码,藏在层层幕布之下的,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仅被两个女孩知道的小事。
一个是体弱多病、注定被当作联姻砝码的深闺小姐,一个是卖笑为生、不知前路何处的风尘舞女。
她们都不被其他人在意,一辈子困在某处地方,却也都无比向往着自由,渴望能像鸾鸟般挣脱桎梏。直到某天两人相遇,成为彼此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
或许宋纤凝曾教过鸾娘书法诗词、修道术法,或许她们曾数次男装外出,在龙吟河边谈起未来与希望,后来被宋家人发现,将宋纤凝草草嫁给骆元明了事,便只能分隔两地、用飞鸽传信。
然而宋纤凝却在城主府中莫名其妙地死了。
于是向来庸俗且没心没肺的少女改头换面,把自己变成彻彻底底的另一个人,一步步接近骆元明,也一点点查明真相。
所有的疑点都变得明朗起来。
宋纤凝之所以与骆元明关系恶化,正是察觉他在暗地里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而她暴病身亡的原因,恐怕也与城主脱不了干系。
可她却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宁宁不由皱了眉。如今鸾娘一定也知晓了一切,可她为什么会和当年的宋纤凝一样,不把真相公之于众呢?
那位店家曾说过,邪法多与诅咒、禁制和魂魄相关,恰巧骆元明是所谓的“天才符修”……
莫非是对她们使用了某种禁制,禁止向外人提及炼魂之事么?
如果真是这样,如今这种处境于鸾娘而言,无异于生不如死的折磨。
她为调查真相而来,却被困在真相之中。明明知道了所有肮脏的、沾满血污的现实,眼看就能为宋纤凝报仇,却一句话都不能对旁人诉说,只能眼睁睁在一旁驻足观望,任由shā • rén凶手肆意妄为。
而今的宁宁亦是如此。
所有推论都建立在假设之上,不具备有用的证据与线索,哪怕向长老或刑司院检举搜查,恐怕也不会得到任何结果,反而打草惊蛇,让失踪的女孩们濒临险境。
但也许……除了骆元明,鸾娘也在暗暗布着局。
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太过巧合,例如被下了药的九洲春归、孟诀恰巧倒在卖画奶奶门前、贺知洲于河边遇见的路人“无意中”提起鸾娘的本名。
如果正是她在有意引导,让他们发觉真相——
那鸾娘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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