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收回视线,慢半拍的大脑终于接上正轨。
随即又自嘲一笑。
怎么可能是沈星禾?
这么多年,陆时都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认错人了。
每次在街上看见有轮椅滚过,他都会下意识多看一眼,然后再失望收回视线。
十年过去,陆时都记不清自己认错多少人。
然而习惯却保留下来了。
像是一个既定的传统。
……
扬长而去的车子还在路上行驶。
夜色绵长,两侧的路灯点缀了一整个夏季。
车里弥漫着淡淡的酒味,还有一点尼古丁的气息。
沈星禾吸吸鼻子,忽的伸脚,在唐思洲脚上不轻不重踩了一下。
“哥,你又吸烟了!”
唐思洲面不改色:“去掉‘又’”
“……”沈星禾无语,小声嘀咕,“有什么不一样吗?”
唐思洲无奈一笑:“就只抽了一根。”
沈星禾轻嗤,表示不信。
换作以前,沈星禾是绝对想不到自己和唐思洲的关系会是现在这样。
刚出国那会,沈星禾和唐思洲还不熟悉,两人见面客气又疏远,开口闭口都是“谢谢”“不客气”“没关系”。
再后来,唐家出了一点变故,那段时间唐思洲烟抽得凶,精神全靠尼古丁撑着。
最严重的一次还在医院待了一个多月。
那之后唐思洲的打火机就会全被沈星禾收走了,一个也不剩。
两人的关系也因此有了进展,不像之前那般疏离。
不过沈星禾也有被管的时候。
腿伤的缘故,唐思洲一直严加管束沈星禾练舞的时间。
先前在会所打的电话,也是唐思洲临时查岗,就怕沈星禾一开始练舞,就忘记时间。
“不是说要一起去吃夜宵吗,这么快就吃完了?”
沈星禾含糊不清“嗯”了声眼神飘忽,显然没说实话。
都是从小学跳舞的,饮食控制是最基础。
说是去吃夜宵,也不过是方琳找个借口,让沈星禾早日融入集体罢了。
无奈方琳终究要失望。
点头之交沈星禾尚且能满足,再多就不行了。
那年盛夏的蝉鸣,终究不是雁过无痕。
从那之后,沈星禾很难再信任他人、也很难再和朋友交心了。
……
晚上回家,沈星禾入睡前,照例和姜若烟通了电话。
小女儿失而复得,姜若烟也不再似之前那般患得患失,这些年精神状态也逐渐转好。
“我今天还和你奶奶学了红糖糍粑。”
姜若烟的声音听着有几分失望,“可惜不能寄给你,不然你就能吃到了。”
沈星禾笑着哄了母亲几句。
最初那会,她对着姜若烟还是有几分尴尬,一句“母亲”到嘴边,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那时沈星禾也就十五岁。
小孩好似天生就是执拗的,固执认为唤姜若烟母亲,就是对沈母的背叛。
后来还是周兰解开沈星禾的心结:“只是多了两个爱你的人,你妈妈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怪你?”
沈星禾眨眨眼,最后还是信了。
……
演出在即,沈星禾这几天都是泡在练习室的。
一个动作练习了上万遍,沈星禾还是后怕。
这是她回国后第一场演出,也是出事之后,沈星禾第一次正式登上舞台。
唐思洲视频接通时,沈星禾还在对着镜子苦练。
女孩穿着练功服,长长的头发扎成一个小花苞,别在脑后。
午休时间,练习室就只有沈星禾一人。
手机架在支架上,正对着房间中央的女孩。
清越琴声叠着暖阳,落在地上的黑影随着音乐晃动。
一曲毕,沈星禾气息还未喘匀,匆匆跑至屏幕前。
“怎么样怎么样,我刚刚没出错吧?”
女孩素净的一张脸猝不及防在屏幕前放大,浅色眼眸泛着盈盈笑意。
唐思洲下意识一怔,冷静无波的面孔下难得流露出一点温和。
曲起的手指在屏幕上轻敲两下,唐思洲轻笑。
“坐远一点,看不清了。”
“……哦。”
沈星禾乖乖往后退开半步,等着唐思洲的点评。
这习惯是在沈星禾开始复健时养成的。
那时沈星禾才刚重新拾起舞蹈,几年过去,沈星禾的身子骨早就不似之前那般灵活。
更何况她膝盖还受过伤。
镜中的女孩笨拙又迟钝,以前轻而易举就能完成的动作,对于车祸后的沈星禾却困难重重。
沈星禾在这之前积攒的所有技巧都成了一纸空谈。
她开始畏惧目光,每次练舞,都会将自己一人关在房里。
只有一次。
那天姜若烟和周兰出门不在家,佣人也都在主宅。
沈星禾以为花园只有自己。
气氛使然,沈星禾光着脚,放肆大胆地在草坪上踮起脚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