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尚香骑在马上,纤瘦的背脊挺得笔直,侧首看了孙权一眼,挑眉道:“怎么不会?昨日大哥跟娘说了陆氏的事,娘说陆尚的遗孀徐氏跟咱们家是远亲,我小时候她还曾带着我玩耍哩。二嫂虽与你早有婚约,却是近些日子才嫁进咱家的,只怕不认得徐氏,因此才让我来帮着二嫂安慰安慰她,也是咱家与她亲戚一场。”
孙权道:“倒也用不着你帮衬,待会儿到了陆府,我另有要事在身,你只不要给你二嫂添乱就是了。”
孙尚香道:“这是自然。”又巴着孙权道:“二哥,听娘说那徐氏与咱们差不多年纪,怎么这么早就嫁人了?”
孙权便起了戏谑之心,睨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并不是她嫁得早,只是你没人要罢了,成日里舞刀弄枪的,怪不得嫁不出去。”
孙尚香气得瞠目道:“你说什么?”举起鞭子作势要抽孙权,却哪里抽得着,孙权话音甫落,已一夹马腹,箭也似地冲了出去,显是早有准备,故意逗引孙尚香。
孙尚香紧随其后策马疾追,清叱道:“休走,且吃我一鞭子!”两个人一追一逃,眨眼间便没了踪影,谢舒从车窗里看着,不觉莞尔。
须臾一行车马到了陆府门首,孙权和孙尚香早已在门外等着了,孙权接了谢舒下车,见孙尚香一双大眼叽里咕噜地乱转,面上还带着方才与自己疯闹时惹起的红晕,便低声告诫她道:“把你脸上那笑色收收,咱们是吊丧来的,若是给人家看见了,难免要怪你不恭敬。”
孙尚香嫌他凶巴巴的,冲他皱皱鼻子,走到谢舒身边依偎着她。
过不多会儿,从陆府里迎出来一位少年,素服戴冠,年纪虽轻,举止却沉稳,向孙权和谢舒揖道:“陆氏宗主陆议拜见孙孝廉与夫人。”
谢舒听得陆议的名头,心中一动,情知此人便是日后东吴的栋梁之臣陆逊,只是此时尚未改名。忍不住偷偷抬眼打量,只见陆议一副书生打扮,因着族中有丧,腰间系了白帛,素服银冠,衬得一张玉面愈发清秀出尘,个头与孙权不相上下,身形却略清瘦些。
陆议不认得孙尚香,孙尚香又是临时跟来的,事先不曾派人通报,陆议便问:“这位是……”
孙尚香倒不认生,仰着一张秀面,拍了拍孙权道:“这是我二哥!”
孙权嫌她在外人面前没大没小的,暗中瞪了她一眼,向陆议道:“正是舍妹。”
陆议恭敬道:“见过孙姑娘。”当下带了三人进府,到了灵堂门首,有府中仆从递上蓑带,三人各自往腰间系了。
灵堂里白幔垂地,堂中停着灵柩,上首供奉着祖宗牌位。陆氏世代居于吴郡,历经数世,族人甚众,江南一带陆姓之人十有八/九都是族中子弟,祖宗牌位更是密密麻麻,颇有气势,引人敬畏。
孙权带着谢舒上前敬了香,一时致礼毕,孙权便走到一旁去和陆议说话了,自有人引了谢舒和孙尚香去内室见陆尚的亲眷。
两人并肩而行,孙尚香见四下无人,那引路的仆从又远远地走在前头,便低声向谢舒道:“二嫂,我见你方才在陆府门首,一直盯着那小书生瞧,可是因为他生得清秀,所以看得呆了?”
谢舒一惊,不想孙尚香如此伶俐,自己只是偷偷打量陆议,也被她瞧在眼里,忙笑道:“我并没有,你可不要胡说。”
孙尚香轻笑道:“你是怕我二哥知道?你放心,他总是欺负我,我才不告诉他哩。”又问道:“二嫂,你瞧那陆议和我二哥谁生得更一表人才些?”
谢舒道:“这个如何能比?”
孙尚香道:“怎么不能比?我听说那陆议十几岁就做了一族之长,族中上万族人,田产家业,全靠他一人打理。年纪轻轻便承当如此重任,我还以为他生着三头六臂呢,却不想今日一见,竟是个弱质书生。我二哥虽然十分讨厌,却也很能帮衬着大哥成事,算是少年老成,你瞧他们二人谁更强些?”一迭声地追问谢舒。
谢舒被她逼问不过,笑着敷衍道:“也许是你二哥强些吧,我已嫁了他,难不成还帮着外人说话?”
孙尚香嘻嘻笑道:“这倒也未必。我二哥这人看着正经老成,其实最爱说笑玩闹了,你不必怕说错话得罪了他,有我在此,他不敢把你怎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