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气这个东西,由你摧毁,便应当因你凝聚。时陌倒也公平。”懿和帝如此感慨。
时景听罢,终于长长地闭上眼,低低地笑了出来,如绝境困兽的笑压抑而悲怆,在空旷湿冷的天牢内回荡。
他嘶哑地喊道:“既生瑜、何生亮……既生瑜何生亮啊!”
懿和帝冷漠的背影似有所动,但他最终仍未回头,正欲大步离去,时景忽道:“儿臣还有一事,想请教父皇。”
懿和帝又停下了脚步,却也未回头、未吱声。
“方才,老六分明能要了我的命,父皇知道,为何他却不杀我吗?”时景讽刺地问。
懿和帝闻言,沉重地闭了闭眼。他一言未发,抬脚大步离开了这里。
他的身后,回荡着时景放肆而悲凉的笑声。
夏晖将酒端至时景面前,时景仰天长笑:“他此举之意是让你来杀我啊父皇!”
话落,他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金杯落地的刹那,他倒在地上,眼角落下一行眼泪。
父皇,你一生何等骄傲风光,不想最终竟也卑微至此。
懿和帝的脚步猛地停下,高大的背影微微晃动。
他走出天牢,外头骄阳刺眼,懿和帝下意识抬眼挡了挡眼睛。重新放下手时,他看到了不远处的赵修。
在时景查出赵修与慕家关系时,他便已经知道了。
他缓缓往赵修走去,赵修立在他面前,面无表情。
“你想知道慕夫人怎么死的?”懿和帝问,“这么多年,你潜伏在朕身边,为朕鞠躬尽瘁,朕也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不错,是朕杀了她。”
出乎他的意料,赵修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臣今日前来向陛下请辞。”
懿和帝看着他。
赵修继续道:“同时请陛下交还顾贵妃娘娘的棺椁。”
懿和帝脸色顿变:“你胡说什么?顾贵妃的棺椁,朕早就交给时照让他带去塞外了!”
“陛下不必否认,在下今日不过受人之托。”
懿和帝眯眸,刹那间明白了什么:“是长歌让你来的?”
赵修并未否认。
“顾贵妃是朕的妃子,她慕长歌凭什么要朕交还!”懿和帝沉声冷道。
赵修面无表情道:“长歌说,若非她早知道娘娘的棺椁仍在陛下手中,陛下此生都不会知道当年真相。因为秦王殿下宁愿陛下恨着娘娘,也不愿陛下以悔之名去打扰娘娘。”
懿和帝脸色顿白。
赵修继续道:“长歌还说,秦王殿下并不知道此事,她也无意让殿下知晓,殿下自小已经背负太多,做了太多,她不愿殿下再平添自责。今日就请陛下念在她将当年真相告知的份上,赐她一个恩典,归还顾贵妃娘娘棺椁,交予微臣带去塞外。”
懿和帝高大的身躯踉跄了一步,他微微佝偻下去,声音含混地咕哝了两声:“朕,朕……”
赵修见状转身,大步离去:“在下在城外静候娘娘棺椁。”
“等一等。”懿和帝远远看着赵修的背影,“你为何不杀朕?你不想替慕夫人报仇吗?”
赵修一面走一面道:“我本有此打算,但行动前有人告诉我,陛下以为自己杀了她,其实不过是她让陛下这么以为罢了。”
话落,人已至丈外,眨眼消失不见。
……
长歌是真的累了,时陌方和她讲完他是如何恢复军中士气,她便已沉沉睡去,长长的睫毛安稳地垂落。
此时阳光照进,正好落在窗边,在她脸上洒下一片温暖静谧。
时陌的手掌轻轻落在她的腹部,那里面亦是一片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