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便来到江边,将王麻子用来捞尸的工具一股脑仍在船上,学着他平时捞尸的架势,先撒了一把糯米在江里,还沿着河道烧了些黄纸。
陪同捞尸的人有三个,除了昨天的廖叔,还有两个从乡里来的工作人员,一个叫郑力,是廖叔的同事,另一个叫贺勇,是镇上派出所的民警。
这两人看向我的眼神充满怀疑,尤其是贺警官,他觉得我年纪太小了,根本不可能胜任捞尸的任务。
廖叔却信誓旦旦地拍着我的肩膀,让那位贺警官放心,“这孩子一直跟王麻子在小义庄生活,他见过的尸体,比你破过的案子还多呢。”
这么说可能有点夸张,但穷人的孩子当家早,这些年我跟在王麻子身边,的确帮他干过不少活,这一行也讲究个传承,好多捞尸的秘诀,王麻子只肯告诉我一个人。
“好吧。”贺警官勉强同意,只是上船之后,却仍旧用怀疑的目光看待我。
我性格比较内向,没有跟他搭话,烧完黄纸后便立刻登船,发动船尾的电动马达,沿着回水湾逆流而上,划向麻风岗那条小河沟。
这一带水流湍急,又是涨水季节,我独自掌舵,每一个细节都显得小心翼翼。通往麻风岗的峡谷特别危险,水流经过千万年冲刷,在山壁中“开凿”出数不尽的小水湾子,外人不知道里面的情况,一个不慎就会被漩涡扯进去。
好不容易将小船撑到事发地点,赶上涨水的季节,水流比平时更急,我扯出一根麻绳,将船头绑在凸起的山壁上,固定住船身,回头对廖叔说道,“确定人是在这里落水的吗?”
廖叔急忙点头,说确定。
我立刻取出捞尸工具,先在船头点了一盏油纸灯笼,用绳子固定住一端,系在船头上。
这个灯叫做“引路灯”,是专门用来替亡灵指路用的,正经的捞尸人都会在船头系上一盏,至于能不能起作用,那就是两说了。
完事后我又摸出一把经过药酒浸泡的小米,将它们洒在江水上游,这么做是为了祭“河神”,其实原理和钓鱼差不多。
鱼的食性很复杂,既啃水藻,也吃腐肉。
通常溺水而死的尸体周围,都会围着大量吃死人肉的鱼群(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和王麻子从来不吃江里钓上的鱼)。
这些小米经过特殊的药酒浸泡,可以刺激鱼群,让它们浮到浅水区,一般鱼群最密集的地方,通常就是尸体所在的位置,只要对着鱼群所在的地方下网,基本上十拿九稳。
其实捞尸也是一门学问,很多秘而不宣的老手艺,都存在一定的科学依据,外人不了解这里的门道,才会将它们妖魔化。
撒完小米后我就蹲在船头耐心等着,廖叔拍了拍我的肩,问我是不是扔反了,“江上水流这么急,尸体坠江后肯定会漂到下游,你怎么对着上游忙活?”
我解释道,“江里的水并不一定都往下游动的,水下暗流太疾,往往会拖着尸体往上游飘,很多溺死的人都会出现在水流上方,越是湍急的河流就越容易出现这种现象……”
正说着,我看见水下浮起了密密匝匝的鱼群,顿时眼前一亮,急忙掏出捞尸用的渔网,对着鱼群最密集的地方撒出去。
渔网也是特制的,尾端连接着八爪钩,一方面是为了确保渔网快速落水,其次这些钩状的铁爪也能勾住河床下的尸体,只要找准位置,绝不落空。
等渔网沉入水下,我立刻拽起了渔网的另一头,使劲往水面上抬。
渔网的手感很沉,应该是勾住了什么,我急忙对廖叔喊道,“赶紧把我拽绳子!”
“好嘞!”
廖叔赶紧上来帮忙,三人立刻拽动渔网的尾端,同时发力往后扯。
说来也怪,水下不知道勾住了什么东西,渔网很沉,任凭我们四个人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
我只好把绳套系在船尾,开启了马达,借助船身的推动力,强行将渔网拖拽起来。
随着渔网被拖动,水下忽然传来“咕咚”一声,泛起了一个脸盘大小的水泡。
等我回头的时候,就看见一道被江水泡得肿胀发白、穿着灰色夹克的尸体,正慢慢沿着水面漂浮起来。
我一眼就看清了尸体那张肿胀得好像馒头似的脸,心里却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这具尸体居然是正脸朝上,慢慢从水下浮起来的!
记得王麻子曾说过,正脸朝上的浮尸绝对不能碰。
而且这浮尸还来自于麻风岗,等于我一下破了两个捞尸禁忌,当那具正脸朝上的浮尸慢慢飘起来的时候,我的眉头也跟着颤了一下,感到莫名的心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