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狭起双眼,像是动物即将捕食前夕的动作。
不是不能接受,而是无法相信。
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他像脱缰的恶犬一般,向上猛然追去。
他来不及权衡任何优劣,充斥着他满脑子,挤占他所有理性的,只一个念头——
抓住他!
弯绕的环形楼梯再无任何阻挡他的能力,极高的楼梯仍然是健步如飞蹬蹬直上,他全身紧绷,向那门口飞速地冲射而去。
抓住他。
即使早已经失去了对方确切的逃跑轨迹。
风灌入他的衣领,他粗暴地扯松领扣,手中的灯光破开稠密夜色,撕扯开笼罩着整个新悦的幕布般的浓黑。
来时跑过的通道中,强烈回响着皮鞋踏过的,干脆有力的声响。
他的大脑同时飞速思维。
按照那面墙上血迹的颜色推断,不可能是三周前产生的痕迹,是第三名受害者?
新悦广场的监控全灭,而且地底下一座被烧毁的旧址,这个新悦广场到底还有多少警方没有掌握的信息。
高速卷起的气流从他耳侧呼啸而过,他的呼吸节律,精悍的身体肌肉在短暂休息后,似乎已经恢复全部体力。
许可像夜中腾跃疾奔的鬃狼,追捕着遁入黑暗的猎物。
在绝对的速度下,它无处可逃!
转角。
一道白光迷住了他的双目。
许可下意识地减慢速度,即使十分不愿,但人体应激的本性让他无法在这种强烈刺激下保持优越的速度。
极为短暂,也不够强烈的光,但又足以彻底跟丢。
许可迷蒙中适应了亮光。光源之后黑影绰绰。
许可定睛一看。
那是何为。
而在何为身后的远处,一道人影逃入了新悦之外,无边的夜幕中去。
何为直直立在原地,手上拧着一只警用轻型手电,光束照向人影跑走的方向,却毫无追击的意图。
他裸露的后颈在月光下苍白的渗人。
酸累、热以及肌肉的疲乏瞬间侵占全身,许可的身体开始感知到极度的不适,那是紧绷神经开始松懈的表现,同样是直觉上彻底失去追击希望的外露。
让它逃了。
许可用力喘息,剧烈搏动的心脏快速得快要爆炸,一滴汗水从他饱满标致的前额滑落,他并不很热,只是虚脱般的疲惫和口渴,还有发自心底的热烈的怀疑和愤恨。
何为眼睁睁放走了它。
许可卷起袖口,眯起眼打量人的方式是危险的信号。他甩开长腿,只两步。
他一把揪住了何为的衣领。
全身的力量借由手腕而出,成拳的手掌指节发白,狠狠抵住何为白净的颈。
像轻而易举咬起孱弱的兔,许可狼一般钳制住了何为的呼吸。
“你到底是什么人。”
情绪宣泄的极点是轻声的。
何为被死死地按在墙面。冰凉的玻璃紧贴他衬衣的后背。
许可凑得极近,吃人般恶毒的焰芒在他的眼中跃动,下一秒,他能够将手中这个人生吞活剥。
但许可的问句却是极其平静,一字一顿,带着浓烈烟草气味的呼吸,充斥着两人间极为有限的距离。
许可指腹的枪茧摩挲过何为喉结之下,下意识。
这是威胁。
只需再加用力,许可就足以从这软骨,折断何为的脖颈。
他很有可能真的会这样做。
而让许可惊异的,是何为的一双澄亮的眼睛之中,仍然是看不出情绪的毫无波澜,他的脸已经因充血而泛起不自然的红,再多一会,他或许会窒息。
“为什么放走他?”许可再问。他凑近何为的耳侧,咬牙切齿之间,字句扰动的微弱气流翻涌。
何为艰难地扯出个笑,轻飘飘的一下,但确确实实是笑的,他的眼神有了显然的变化,变得不屑而嘲弄,仿佛在看一场无关自己的好戏。
“你为什么放走他。何为。”
何为自顾自无声地笑完,脸色倏然一变。
何为长腿屈膝向上,只一刹那,极强的爆发瞬间即出,膝头直顶许可的小腹!
操!
许可防备不及,一句暗骂还没来得及出口,痛得直龇牙。
何为紧趁这极短的几分之一秒内,面沉如水,手掌反钳对方手腕,一个轻而易举地反拧,肘击再补,发力一撞许可胸口。
……还来?
许可的反应速度也绝非常人,吃了前一下的亏,瞬时后退一步避开何为这一下猛的,电光火石之间,何为的进攻优势显然易见,许可本能般侧身再躲,预判躲过对方下一拳招呼面门的猛击。
何为没有再动。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仅仅是两人之间多出了一步的距离。
这场偷袭,何队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何为正了正深蓝的警服领带,轻咳一声,蔓延至耳根的红还没从脸上完全褪去,显得他的脸上又是白又是红。
他不避开许可的目光。
“逃走的那个是女人,不是你在追的人。”何为定定地看着许可说,“原本还有机会找它。但以它的速度,现在已经无法追上了。”
何为停顿了一下,说,
“是你放走了他。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