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三年第四年的时候,东都的权贵们忽然发觉,女子科考中竟然混入了些贫寒人家的女子,里面不止是有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甚至还有些寡妇之类的人在。
只是这个时候,他们才忽然发觉起来,几年前的皇后提出女子科举时,打得竟然就是这样的主意。木已成舟,权贵们已经无法阻止,只能看着女官中越来越多的贫寒女子出现了。
为了能够拿回属于自己的势力,也只能让各家的闺秀姑娘们再多多读书,学些东西去了。
这也促成了晋江书院愈大的火热起来,随着晋江书院的发展,宋青婵与刘襄两个人显然是已经开始力不从心起来,两个人一合计,就从科考中的姑娘里面挑选几个得力的人来管理书院就好了。
名目刚确定下来,宋青婵因为匆忙,就在雨天里不慎摔了一跤。
得知此事的周朔,匆匆回来,大夫还在叮嘱白秀说:“十天半个月是好不成了,莫要多走动,按时换药服药,才能好得快些。”
白秀一一答应下来,抬眸瞧见周朔阔步走来,脸色阴沉,不怒自威的架势不知让东都多少宵小吓破了胆子。还曾有亲眼目睹周朔带人抄家抓乱党的,可吓坏了,回头回家了就将周朔的画像贴在了家里驱邪避凶。
白秀恭恭敬敬福了福身子,唤了一声:“指挥使。”
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宋青婵听到这声“指挥使”,一下就睁开了眼睛,潋滟的眸光朝着男人看去,他也朝着她走了过来。
“这是怎的回事?什么时候能好?”周朔握住宋青婵的手,问的却是白秀。
白秀就将大夫的话转达给了周朔,这才带着大夫下去领赏钱与开药方。屋内萦绕着草药的味道,周朔垂眼,心疼地看着她腿上敷着的厚厚药膏,“一会儿年年岁岁放学回来了,瞧见你伤了腿,怕是会心疼坏的。”周朔抿了下嘴,“我也心疼。”
宋青婵故作轻松地轻笑一声,用手擦拭着周朔发梢上的零星雨丝,“外头还下着雨,你走得急,头发都湿了。”
不仅是头发,连衣裳上都吹到了雨丝,变得有些润。
初秋风大雨大的,周朔赶路回来着急,身上都润了大半,秋雨寒凉,要是入了骨,伤害就不容易好了,宋青婵就有些担心了。
“无妨。”
嘴上说着没关系,但是周朔还是在宋青婵关怀的眼神之中,去将衣裳换掉了,恰好这个时候,白秀煎了汤药过来,周朔顺手就接了过来,一勺一勺地喂宋青婵喝下。
宋青婵拧拧眉头,“好苦。”
周朔立马就放下汤药,去柜子里找了糖过来给她吃下,将舌尖上的苦味压下。宋青婵心满意足地笑了,要是周朔不在,她肯定是能够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喝了,可既然疼爱自己的夫君在,她就无需佯装。
“知道苦了,日后可莫要粗心大意了。”周朔叹了口气,半开的窗户外,第一场秋雨打得瓦片轻微作响。盛夏后的绿荫还浓浓盖在树顶,一场雨后,将树叶儿也洗的青葱。
雨声清脆里,响起了宋青婵珠玉般的声音:“我一时没瞧见路,也不知道前面有个水洼,就踩进去摔了。”
“怎么不看路?”周朔推开窗透气,散去药味,他知道,宋青婵不喜欢汤药的味道。
“襄儿差人给我送了名单过来,正想要去找她商定人选,想得有些迷了。”宋青婵心虚地低下头,说到底,还是她不看路,也幸亏没有连累到别人。
“又是书院的事情啊。”周朔坐在窗边,她的妆镜之前,镜中倒映着男人眉梢处的深刻刀疤,他微微皱了下眉,好像是有些委屈了,“我都好久未与你一同出去游玩了。上次春日时,说好一家人出去春游放纸鸢,你也是因为书院的事情搁浅了。”
哀怨又冷硬的声音,听得宋青婵脑门儿都大了起来。
她只听说过别人家中怨妇的,却没曾想,自己家中竟然还有个怨夫。周朔本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可此时却将自己柔弱的地方展开给她了,宋青婵当然也是心疼,连忙哄了起来:“阿朔,等我把管理晋江书院的名单拟定下来了,就能将一切事宜分担给别人了,便有时间陪着你与年年岁岁了。”
想了想,这几年她确实是太忙了,忽略了夫君与孩子极多。
就连平日里,年年岁岁都是周朔给带的。
“当真?”
宋青婵正色,认真保证:“自然。”
周朔抬了抬下巴,信了她的话,他转头看向窗外的雨,嘴角也勾起了些许弧度来,“就像是今日这样的光景,就极好。”
雨声落脆,静静的,就能说上两句话。
好不容易闲了下来,周朔就想到了过去的事情,桩桩件件,都在脑海之中,而他最是记忆深刻的,就是宋青婵每年都会在他的生辰送上一封信。
此时正闲,他便将这些信找出来回味了一番。
看着那厚厚一摞的信,宋青婵瞳孔一震,惊讶的愣住了神,“阿朔,你这是作甚?”
“闲来无事,”周朔不怀好意地笑了下,“就拿出来念念夫人给为夫的信。”
宋青婵手下一紧,“念?!”天知道她写的那些信里有多肉麻,周朔竟然要当着她的面给念出来?这不是逼她找个地缝钻进去吗?
周朔不置可否一笑,已经是打开了第一封信。
“阿朔夫君,见字如面。
这是送给我刚满一岁的夫君阿朔,愿阿朔能日日无忧,平安长大。”
低沉含着笑意的声音伴着雨声传来,宋青婵连脚趾都蜷缩起来,她伤了腿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周朔念了下去。
她还能怎么办,也就只能听着了啊。
阿朔夫君,见字如面。
愿两岁的阿朔能宽厚无畏,保持赤子之心。
阿朔夫君,见字如面。
曾听你说,三岁时的你已经能满地打滚,跟着小伙伴去做坏事了。我的阿朔,竟也有做坏事的时候啊。
阿朔夫君,见字如面。
这是给四岁时的你,你还在做坏事吗?
阿朔夫君,见字如面。
夫君,这是你五岁了。我听公爹说,你五岁时的心愿,是家人都能日日都能吃饱饭,幸福和美。咱们如今,已经是如此了。
阿朔夫君,见字如面。
夫君六岁了,只是生了变故。婆婆病故,对你的伤害应该极大的,可我也相信,我的阿朔定然能走出阴霾,成为太阳底下最耀眼的人。
阿朔夫君,见字如面。
夫君七岁,已经会帮着家里人种田耕地了。公爹说,你不爱读书,逼了你许久也只是去学堂里堪堪读过两天的书,可阿朔,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若是晋江书院能在你那个年代开,你或许能成一代文豪?噗,罢了罢了,我不该白日做梦的。
读到这里,周朔暗戳戳扭过头来,撇撇嘴,“青婵,我如今已经能认得许多字了。”
宋青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害臊在周朔念信的声音里,已经渐渐淡去,她朝着信纸上扬了下巴,示意周朔继续往下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