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与宋家只一墙之隔,平日里沈家婶子说两句话,宋青婵都能听得明白清楚。
可是今日,沈俊良出门去宋家的那一小段路,却好像是耗费了他莫大的精力,每一步都沉重无比。等他到了宋家院门口时,天色已经昏沉暗淡,远处一线绯红的天光,盘踞在灰暗的夜幕上。
沈俊良回过神,又盯着眼前的一方小小院落看了许久,倒吸一口气。
他将自己外溢的情绪全都藏好之后,才敲了门。没一会儿,身姿袅娜的女子从里将院门打开,她娇艳的脸颊上,在浅淡的夜色里,也显得昳丽漂亮。
尤其是胀鼓鼓的胸前,衣裳都遮挡不住的极好弧度与身段,沈俊良呼吸都顿住,还没来得及说话,宋青婵已经惊讶唤了一声:“沈大哥?”
她和沈俊良已经许久不见,怎么对方来的这样突然?
“嗯。”沈俊良答应了一声,他看着宋青婵也是心思百转,并未直接问她的亲事,而是按捺着问起别的事来:“青婵,我最近在城里做工的时候,听说你和刘三姑娘在帮靳氏和离?”
满城都知道刘襄将靳安安留在了府中,所以靳安安将和离闹上公堂一事,也必然有刘襄掺和在其中。
旁人不知道,但是沈俊良却知道刘襄和宋青婵交好,他估摸着,这件事情宋青婵也有份。
宋青婵站在门内,柳眉不自觉轻轻一挑,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清浅:“嗯,是有这件事。不知沈大哥为何要这样问?”
她抬眼瞥去,逐渐落下的夜色,笼罩在长溪村上下。
也弥漫在沈俊良的肩上,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你为何要这样做?”沈俊良紧紧皱着眉头,手垂在身侧握紧,呼吸起伏,看得出他正硬憋着一口怒气,可又舍不得对她发出,压抑着声音说:“青婵,刘三姑娘家大业大,她想要胡闹随她去就好了,你掺和进去作甚?你都不知道市井间是怎么说闲话的!”
不着痕迹抿了下朱唇,宋青婵将自己的不悦深深敛下,露出让沈俊良看不明白的神情,她“哦?”了声,“他们是怎么说的?”
沈俊良转述他听来的闲话:“别人都说你们可笑,向来是男子休弃女子,何时轮到女子去提出和离了?”
“还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靳氏嫁到赵家,这辈子都是赵家的人,也要为赵家当牛做马洗衣做饭,这是正常的事,就你们几个女人吵吵闹闹,非得要闹这么一出!”
“女子在家中不听丈夫的话,她还想做什么?赵屠夫不过是对她管束过甚,你们这是在大题小做。”
字字句句,清晰入耳。
每一句话,都戳在了宋青婵的心头软肉上。
她和沈俊良从小一起长大,可他还是不够了解她,让她放手。反而是周朔,看着粗糙鲁莽,其实是个透彻无比的人,只跟着自己的心去说话做事。
就像他说,要她放手去做,无论如何,他都会为她撑腰。
她将头垂得低了些,低头看着自己鼓鼓的胸脯,不再去看沈俊良一眼,低声打断他的话,问:“沈大哥也是这样觉得吗?”
“当然是。这天底下哪里会有男子能忍受女人爬到自己的头上?况且赵屠夫怎么会无缘无故管束她?必然是她做错了事情……”说着说着,沈俊良就发觉宋青婵的脸色不太对,应当是对他的话感到反感。
要是在平时,沈俊良肯定会反口,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事后再劝解她别管赵家的事情。但是现在,他听到她结亲的消息,正恼怒着,也没想迁就她。
他无视掉宋青婵的神情,继续说道:“你读过书,肯定知道出嫁从夫,丈夫就是天,你这都不明白?”
沈俊良说完,才发觉面前的女人太过安静,一语不发。
死一样的寂静,自两个人之间滋生而起。
触及到她隐没于夜色里的俏丽脸蛋,脸上冷漠又没有一丝波澜,沈俊良没来由就慌了一瞬,这一刹那,他感觉到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在以肉眼看见的速度拉大。
“我不明白。”宋青婵蓦然出声,打破了平静。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冷淡说:“沈大哥还有没有别的事,若没事,我就关门了。”
“青婵!你是恼了?”沈俊良叫住她,“你怎的就不明白,我这样说你,是为了你好!”他伸手想要拉住宋青婵的衣角,却被她躲开。
察觉到沈俊良的动作,宋青婵一双柳眉,皱得几乎要拧在了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沈俊良隐忍压抑的站在她的身前,“我今日这样凶,是因为担心你。也是因为听到你要结亲的消息,乱了阵脚。”
他朝着她的脸上看了眼,依旧是没什么表情。
若是寻常时候,她的脸上,必然是一直挂着温柔浅淡的笑意,何时像这样过?
听到这话,宋青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来劝解她是幌子,来打听她结亲的消息才是真。
思衬片刻,她淡淡说道:“是,我的确是结亲了,那是我喜欢的男子,是天底下顶好的男人。”
她果真是要结亲了!
好听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无异于一声惊雷,在沈俊良的脑海中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