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就莫要勉强自己吃了。”周朔接过她手上剩下的半个馒头,一点都不嫌弃,径直咬了一口,“正巧,我又饿了。”
宋青婵正想说的“那是我吃过的”,在他的话里被咽了回去。
他吃东西可真香啊,她看着就开心。
半个馒头,真不够周朔塞牙缝,三下五除二,很快就吃完,宋青婵才想起来他断刀的事情,随便问了一嘴:“你这刀,怎么是断的?”
这并不是宋青婵第一次见这把断刀了,上次土匪将她劫住时,周朔手中拿着的,就是这把断刀。
周家富庶,不至于连一把刀都换不上。
只能说,这把刀对于周朔而言,别有他意。
周朔侧眸,也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断刀,眼中晦暗了下,很快又恢复如常,将刀放下,“这刀跟了我八年了。”
“八年?”竟然这么多年。
岂不是在边陲时就已经在用了。
“嗯。”周朔用清水把手洗了,并没有隐瞒宋青婵任何的事情,继续说了起来:“那时候我才十七,在虎威军里混吃混喝,要打仗了就拼死上前,跟我混在一起的,大多都是征兵来的普通壮丁。”
很久没有回忆起以前的事情,久到周朔都觉得自己快忘了时,现在想起,那一张张的面孔,却还是那样清晰。
他忘不掉。
他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丝嘶哑,“他们啊,总是会和我说家里的事情,会想家,会想有一天解甲回去为家中多挣几分良田,又或者,能平安谋份差事就好。里面有个和我一同入伍的,叫二狗,二狗跟我说,让我下次打仗的时候别冲在最前面了,会死人的,死了啊,就再也见不到家里人了。”
周朔咬紧后槽牙,硬朗的下颌线微微绷紧,稍稍沉默了下才说了下去:“但八年前,魏将军中了藩国奸计,身陷囹圄,虎威军不少人都陷在其中,我和二狗也在。那个跟我说不要冲在最前面的人,义无反顾的拿着刀冲了上去,二狗他说,魏将军是大祁军队的军心,我们这样的草芥命没了就没了,但魏将军必须要平安出去。”
宋青婵置于身前的手指,收紧攥住,呼吸也急了下。
他不善言辞,只能将自己能记得都同她说了,即便寥寥数句,但她也能想象到,那时候究竟是多惨烈的光景。
他们这些躲在百万雄兵之后的人,能听到的只能是“打了胜仗”或是“败了一仗”,谁能去真正探究,边陲那些有血有肉的将士们,白骨成山。
周朔声音慢了下来,也终于说到了那把刀,“二狗就在敌军之中厮杀,刀都断了还冲在最前面,我站在二狗身边,亲眼看到那么长那么长的一把长戟将他贯穿,血都溅到了我的脸上,热的。二狗回头看了我一眼,话也没说得出来,嘴巴里也开始流了好多血,倒了下去,别人踩着他的尸体也没人发觉,他也再也没有起来。”
“我捡起他的刀,想要扶他一把,可他都没出气儿了。敌军又杀了过来,我只能拼命往外突围,青婵,”周朔从记忆里出来,咧开嘴露着虎牙,指着自己眉峰上的刀疤朝她笑,“你看这个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敌军有人突袭到了受伤的魏将军面前,我替他挡了这一刀。”
宋青婵揪起来的心,很疼很疼。
她手指抚上他的眉峰,那刀疤,真的极深,怕是当时,差点要了他的命。
周朔还笑着,但是眼底,多了几许化不开的情绪。
“阿朔,疼。”
“不疼了,早就不疼了。”他抓住摸他的小手,攥在了手心里,“就这伤,都没怎么样,我依旧是生龙活虎,带着魏将军从陷阱里走了出去,从那以后,我就一直跟在了将军身边。”
周朔没敢告诉她,那一次的伤,是真的差点要了他的命。
后来许多次生死之间的伤,都没有那次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