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约是变了吧。
他刚才那场大梦,梦里竟然出现那么一个人,那么一双眼。
是何安。
赵驰将将撑起半个身子,倚着栏杆往外瞥了几眼,照夕院在勾栏胡同最西头,乃是专供达官贵人享乐的官妓院落。
这样的院子,在京城,没有二十,也有十五个了。
整池夕阳毫无遮拦,尽收照夕院的范围内。
一日荒唐竟过的如此之快,如今这会儿,灯亮了,楼下车水马龙,来往的皆是朝廷大员。
接着有人推开了他的房门,外面嬉笑娇嗔的声音传来。
“五殿下,前厅七殿下命婢子过来看看您醒了没有。”进来的鸨儿躬声问道,“若是醒了,便到前面听曲儿。我们这边的盈香姑娘正摆了琴,准备开唱呢。”
赵驰嗯了一声,那鸨儿便上前服侍赵驰更衣洗漱。
“殿下,您这两身衣服,换哪一套?”鸨儿问他。
赵驰平时素来有多备一身衣物的习惯,他素来洁癖,最不喜有其他人的味道长期沾染在身。来了勾栏院,自然更要备衣服,以备不时之需。
他抬眼一看,一套是深蓝色的直服,一套是何安后来差人送来的贴里——也不知怎么的下人竟把这身衣服也装了过来。
与自己之前拿给何安的那身极像,但确实不是的。
这套天青色贴里,以银线绣了竹子点缀,交领反过来,才知道另有乾坤。这绣工是双面绣,贴里里面乃是祥云样式。光是绣工一项,只比自己当时随手送给何安的那件好了许多倍。
想到刚才梦里,何安着贴里站在东安门外看着自己的那一刻。
赵驰鬼使神差的便道:“穿贴里吧。”
鸨儿应了一身,给赵驰换了衣服,又帮他系上网巾。更显得他剑眉上扬,眼目飒爽。
那鸨儿不过十六七的年龄,打扮完了五皇子,看他俊朗样貌,竟然脸都羞红了。
“殿下这身打扮真是英姿飒爽。”
赵驰并不在意这些,拿了桌上那把折扇,推门而出。
七殿下赵瑾仁正在和身边的娘子说话,见他出来,揶揄道:“五哥真是千金般的仪态,后晌要小憩,末了还得更衣才肯见人。这一身再加上把叠扇,真是风度翩翩,倜傥的很……你看在座的诸位小娘子都羞红脸。你们谁要伺候五殿下。”
勾栏院里的女人,哪个矜持。
七殿下一发话,几个人便缠了过去。
“奴婢等要伺候五殿下。”
老七哈哈大笑:“你以来,我就受冷落了,五哥,你不应该啊。”
他话里有话,赵驰笑了笑,只假装没听懂,来者不拒,将女子们左右拥入怀中。
“这边是盈香姑娘?”他看向老七身边的女子问道。
盈香这边款款行了个礼:“婢子便是盈香。殿下可要听曲儿,《桃花面》、《仙圆》、《佳期》奴婢都会。”
赵驰本想说句随意,可是老七在这里。
今儿来照夕院也是老七的安排。
谁都知道七皇子与太子各成一党,对皇位虎视眈眈。
自己如今带着东宫的标签,老七非大张旗鼓的喊自己来这照夕院是存了什么心思?
想到此处,赵驰嘴角一勾,笑道:“那就唱个《挂枝儿》吧。”
官妓院里的鸨儿大部分是罪臣妻女罚没,又接待朝中大员,最讲究附庸风雅。赵驰点这小曲儿就不是什么正经的曲目。
盈香听了脸色都白了。
然而不过是个卖笑人,又怎么敢不听从恩客的话。
她调了调琴,开始哥哥长妹妹短的唱了起来。
*
何安翻完了照夕院的账目,夕阳从账房窗口撒了进来,落在他指尖,他一愣,缓缓合了账。旁边自教坊司赶来的奉銮徐礼连忙端上杯茶,恭敬的递在何安手上。
何安掀了茶碗,敝了敝,抬眼从徐奉銮和这院主还有鸨母的身上扫过去,笑道:“这茶不错。”
几个人听了何安这话松了口气。
徐奉銮笑道:“大人要是喜欢,我让照夕院明日送一些去府上。”
何安也不说要,也不说不要,吹了吹雾气,呷了一口茶水,合上碗盖,放在了旁边小几上,然后他站起来,对喜平说。
“得了,这天儿也不早了,回去吧。”
此时就听得有一清冷女声摆弄了琴唱道:“俏冤家,想杀我今日来到。喜孜孜,连衣儿搂抱着……搂一搂,愁都散。抱一抱,闷都消。便不得共枕同床……”
何安一愣:“这是……”
徐奉銮顿时脸色憋红了,瞪眼看向院主:“这谁,唱这么低俗的曲儿。也不怕丢了照夕院的位分。”
院主也很无奈啊,干看着徐奉銮:“奉銮,咱们这院子里,还不时大人们点什么,姑娘们唱什么……这……我、我也没办法啊……何况楼上七殿下和五殿下的包场。”
两人正在你瞪我,我瞪你。
就听见一直端着谱儿的何提督,顿时声音变得又紧又快,问院主:“五、五殿下在呢?”